其實在看見了姬無恕出現的時候,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但是他不可置信道:“你不是在大典上麼?”
“咳咳咳,若是知道,我便應當更謹慎一點的。”
姬無恕擡手要了結他的性命,但是舒甜甜攔住了他。
她走到了望山月白的面前。
“你爲何要背叛藥峯?藥神明明提供了庇佑,若是你不出去,何至於被長晴雪抓住?”
望山月白本來還在咳嗽,聽見這話頓時情緒變得十分激動:“你懂什麼?我是自願去投靠真神的!”
他搖搖晃晃地強撐着站了起來,一提到了藥神,他的表情都難看了起來,彷彿是陷入了某種極端的情緒當中。
“藥神?什麼藥神?七年前我跪在地上給他磕頭,求他的神廟救救我的道侶,他爲什麼不顯靈?!”
“他能保護我又有什麼用?他只能叫我眼睜睜地看着她去死!這七年裏,因爲他的庇佑我一直清醒着,你知道有多痛苦麼?”
舒甜甜平靜道:“你明知死而復生是不可能的,你應當恨血鳩,爲何要恨他?”
望山月白搖搖晃晃,語氣卻突然間地變得狂熱了起來,眼神亮得驚人:
“不可能?怎麼不可能?道聖就能做到,真神就能做到!”
舒甜甜想,他真的是瘋了。
似乎一切神都有這樣的命運。
從前的小破神一切的伊始——不就是沒有感情、公正無私的神,不願意去拯救一個應當滅族的種族麼?
神在他們眼裏是無所不能的。
一旦神的付出不夠滿足他們的願望。
一旦神暴露出來了自己的力所不及。
他們會比恨自己的仇人還要恨他。
——你應當救,爲何不救?
可明明藥神已經付出了極高的代價,半生修爲、生死難料,最後保護了一個叛徒。
值得麼?
她語氣平靜得近乎冷酷:
“退出了藥峯,也曾經是藥峯的弟子。既然我爹不在了,我就替他清理門戶吧。”
……
舒甜甜覺得自己今天氣場一米八,冷酷地殺了個人,是個殺手了。
但是姬無恕是神,幫她擦乾淨手指的時候,笑出了聲:“小黃雞,別發抖了。”
她哦了一聲,把手哆哆嗦嗦地塞進了他的手心裏。
她抓住了他的手好一會兒纔不抖了。
她問:“他死了沒關係麼?”
“無礙,道聖還沒到,我在他的識海里埋了一絲殘念,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道聖。至於長晴雪……”
他修長漂亮的手指一翻,就是一個長晴雪的小紙人:“我本就想用紙人,活人,不好用。”
他像是個嫌棄下屬不好用的黑心資本家。
舒甜甜從前看就覺得姬無恕這個反派很怪,別人都要組織一個魔界來禍害蒼生,他就帶着一把智商不太高的劍攪天攪地。
估計是從前當神的時候,就看遍了人心難測,懶得去猜去試探了。
她現在竟然也有點懂他的邏輯了。
也許比起人,養一羣小紙人下屬會開心得多。
死了幾個人,也並不影響祭典的進程,祭典已經完成了大部分的流程。
終於,天邊的烏雲密集,那佐血鳩雕像突然間紅光大作,是道聖要選擇“聖子”了。
紅光從無數的“候選人”身上一一略過。
果然,不出意外,金光降落在了小紙人的身上,道聖選中了它。
在無數人的歡呼聲當中,祭典終於成了。
人羣如同潮水般散去,而那個被選中的“聖子”,則是被帶去了“神廟”裏——
“神廟”正對着中心的巨大雕像,以紅木構建而成,如同一座陰沉的紅色巨獸。
廟裏供奉着血鳩雕像,周圍肅穆安寧,燃燒着燻人的佛香,無數紅色燭火亮起,寧靜,祥和。
等到最後一個弟子撤出神廟裏,這座高大的建築就徹底空了下來。
就像是傳說裏要爲河怪獻上童男童女一般,廟裏也只剩下了一個小紙人,等待着怪物來臨,奪舍勾魂。
小紙人被姬無恕捏了一個決,變回了一張小紙片。
天色也漸漸地暗了下來,濃郁的不祥黑氣席捲着烏雲,彷彿正在醞釀着一場風暴。
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姬無恕:“道聖要來了。”
他點了點舒甜甜的眉心,留下了一道保護她的神念,低下頭對她說:“回藥峯去,那裏是藥神的神廟,不要隨意出來。”
姬無恕要在此地等着道聖送上門來。
今天,他就是這個“祭品”。
舒甜甜往回走的時候看了一眼——
他掀起了赤金色的睫毛,盤腿坐在那高大的神像對面,龍骨劍橫在他的膝上。
如果說藥聖的背影像是一盞寒夜裏的孤燈獨明,那麼他的背影,就像是一把劍。
僅僅是坐在那裏安靜地垂眸,就堅不可摧、銳氣森森。
舒甜甜突然間覺得他和藥神有點相似,他們身上都一種不屬於普通人、甚至於不屬於凡人的感覺。
如果說非要形容的話,是神性。
藥神是慈悲,是捨身成仁。
可是姬無恕身上的神性又截然不同。
舒甜甜想起了那雙失去了所有情緒的眸子。
——是秩序、是審判,是有罪之人,無恕。
舒甜甜抱着頭頂開花的小藤,朝着藥峯走了回去。
她的聲音在風雨裏,帶着點兒瞭然的嘀咕:
“果然是殺神呢。”
僞裝成雨神非要給她下雨,還喜歡在她面前撒嬌的,動不動就要哄不好的——
無上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