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郴隨手拿起一把摺扇,時而開時而合的把玩半天。
“也嫆,你若與究易的夫人合得來,儘可下帖子邀她來王府玩。”
允也嫆攥着手帕的手一緊,“殿下,妾與世子夫人並不熟!”
……
一整個白日都在宮裏與各色人打交道,中間還喝了不少酒,允也嫆一進蒼明廳,就讓人準備熱水。
她身邊十幾人,分工明晰,不一會兒就給允也嫆弄了一桶撒了花瓣的熱湯。
允也嫆坐在桶裏,能進屋服侍的四個貼身侍女有守着小火爐燒水的,有往大木桶裏放花瓣的。
“你們都出去吧。”已經洗了一會兒,允也嫆命四個人退下。
絳珠和綠珠相視一眼,同另外兩個侍女屈膝行禮退出房間。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允也嫆捏住鼻子將自己整個人都埋在水裏。
皇室中人,就不能有個笨蛋麼!
允也嫆啊!允也嫆!你到底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這輩子要遇到這樣一羣人!
幸好你沒拿那幾個侍女當心腹,不然你早死了!
允也嫆悶在水裏到身體受不住才浮出水面,正想大口呼吸水面上的空氣,她就看到一灰色身影要越過屏風。
本能的,允也嫆抄起搭在浴桶上的浴巾沾溼水,往灰色身影那邊摔。
允也嫆用了很大的力氣,那邊腳步被迫停下,這個瞬間允也嫆又傾身去拿掛在衣架上的衣物,來不及出浴桶,她就只將衣服裹在身上,然後叫人。
耳房的侍女聽到允也嫆帶着慌張的語氣,提起裙角往正屋跑。
一進屋,侍女便猶豫不決自己是該先跪下行禮,還是跑到自己主子面前替主子穿衣。
空王殿下怎麼會來蒼明廳?
明明她們四個侍女都留了她來看顧正屋裏的主子,她怎麼就沒看到空王殿下進屋?!
“絳珠,還不快來替殿下換衣。”
絳珠站在門口一臉茫然,允也嫆看清來人是她禮法上的丈夫,而不是想壞她名聲的歹人,冷靜下來,忙讓絳珠帶他出去。
“先替王妃更衣。”苻郴不喜人碰自己,絳珠剛要邁步,他就揮退她,自己也退到屏風外。
今日來尋允也嫆,本是苻郴覺出允也嫆不對勁,特來尋她,不想他進到房中,屋內悄然無聲,他更加存疑,才貿然越過屏風。
不,他人還沒越過屏風呢,就被允也嫆潑一身水。
這小妮子勁兒還挺大,瞧着身上是有功夫的。
……
允也嫆換好衣服出來時,苻郴還是那身被她潑了水的衣服。
允也嫆屈膝行禮,“殿下過來,可是有事吩咐?”
苻郴未答,反問,“適才可嚇着你了?”
苻郴和允也嫆雖是夫妻,但初時他對她意見極大,便沒與她行全新婚之禮,後來允也嫆捨命救他,他決定對她好些,身邊人也提醒他,讓允也嫆早日誕下嫡子,但他身上有傷,行事不便,這事便一直擱置着,是以他從未見過允也嫆如此模樣。
苻郴不管性格怎麼樣,待人接物上也是個禮儀萬千的金貴人,唐突了自己的妻子,他心裏並不如面上一般雲淡風輕。
允也嫆搖頭,正要說話,梁義從己思園帶來苻郴的衣服,在門口告禮。
苻郴去換衣,允也嫆便邊看書邊等他,剛看了五六行字,又有幾人擡着一個箱籠在門口告禮拜她。
初夏的穿堂風將允也嫆的發間的簪子掀起一絲晃動。
那幾個人還跪着,因爲允也嫆被那句,“娘娘,這是殿下的箱籠。”驚着了。
箱子已經被打開,一大個箱子裏,擺放了苻郴束髮用的簪、冠、冕、弁,幘,身上的裏衣外服,玉佩香囊,和腳上的靴子棉襪。
這是……這是要住在蒼明廳的意思!
是要盯着她?
還是要琢磨法子把她攆出去了?
“娘娘……”允也嫆腳下一軟,差點踉蹌,絳珠忙扶住她。
允也嫆讓幾個人起身,把箱籠擡到屋子裏,正想讓絳珠把另外三個侍女找來,歸攏這些物品,擡頭就看到苻郴站在屏風邊上打量她。
允也嫆快速收拾面部表情,給苻郴行禮,“殿下以後要住正屋麼?”
己思園一直都不是空王府地段最好的的房子,苻郴以前住那裏,很大程度是他還困惑於一些事,二十軍棍落到身上,他被打醒了。
如今,他也接受了自己的妻子,與妻子同住一處,是他覺得很順其自然的事。
只是,他的妻子似乎不這麼想。
苻郴點頭,“這些東西由你歸攏,我有事出門,晚些時候一道用飯。”
歸置東西很容易,蒼明廳正屋本來就大,苻郴又只帶了些東西來,允也嫆不一會兒就歸置好苻郴的所有東西。
只是看着箱籠裏,她衣物旁邊新多出來的苻郴的衣物,她不由陷入深思。
黃昏時,空王回來了。
他像是掐着飯點回來的。
因爲廚房剛來稟允也嫆晚膳做好了。想着苻郴出門時說了句,晚些時候一起用飯,允也嫆就命廚房來回話的人將飯菜放在爐子上溫着。
那人才出蒼明廳不久,允也嫆又命人追上她,立刻上飯菜。
允也嫆和苻郴不是第一次一道用飯,此前她已經去過無數次己思園,經歷過除夕之事,苻郴不再爲難允也嫆,用飯的時候,還會給她捻菜盛湯,允也嫆老實受着,沒一頓飯都喫的飽飽的香香的。
一餐飯用過,天還未黑盡,按照允也嫆的習慣,她都是要在院子裏走一走的,往常在己思園用飯,從己思園回蒼明廳她便會選擇走路,正好散步消食。
今日,絳珠幾人收拾好餐桌,允也嫆整理好儀容,詢問,“殿下,可還有吩咐?”
苻郴搖頭。
允也嫆起身,衝苻郴行禮,“妾告退。”
“去哪兒?”
“妾去院子裏走走。”
“一道。”
啊?
允也嫆擡頭看向苻郴。
往日都是吃了飯就各走一邊,怎麼今日?
“殿下是有事麼?”
她比較想一個人。
“無事。”
允也嫆垂下頭,乖順的跟在苻郴身後。
“你往日都去何地?”
允也嫆本是想苻郴去哪兒她去哪兒,但苻郴一直沒有動腳,她又不敢問,就一直等在他身後。
那知,苻郴也沒有目的地。
“妾往日都會在花園走走。”
“那就走吧。”
平常允也嫆出來,就是爲了消食,她和手底下的侍女不熟,話向來很少,今日身旁有一個令她不敢肆意放鬆的人,她更是一個字都不吐了。
“你往日散步,都不說話?”瞧瞧,允也嫆的沉默都引起苻郴注意。
“殿下可是有吩咐?”允也嫆不答反問。
“沒有。”苻郴搖頭。
見苻郴搖頭,允也嫆就繼續默默走,等她繞一圈重新立與蒼明廳前,也沒發現,雖然她落後與苻郴半步,但苻郴一直在將就她,隨着她的行動軌跡而動。
又過了兩個時辰,亥時更鼓敲響,允也嫆大抵明白苻郴今晚要歇在蒼明廳。
洗漱時,將帕子覆在臉上,衆人都看不到允也嫆表情,她纔敢露出一絲怯懦。
她不能否認,她怕和苻郴圓房!
可能有新婚之夜,苻郴不入青廬,令她成爲滿閆隆笑柄的原因;也可能有新婚第二日苻郴就命人打她手板的原因,還可能有,苻郴曾對她多次輕賤嘲諷的原因。
苻郴現在對允也嫆是寬容了許多,但允也嫆仍忘不掉那些事。
……
按照禮節,夫妻同牀,妻需眠於外側。
苻郴還沒來,允也嫆就按照禮制坐在繡凳上,等到苻郴也只着寢衣到牀榻,她才從牀尾上到榻上去。
“殿下,妾……妾,替你寬衣。”允也嫆還半跪着,雪白雪白的寢衣襯得她臉上的賽雪肌膚更加玫紅。
她嘴上說着要替苻郴寬衣,手卻伸不出去,到後來,她手都開始發抖。
“不必,除夕之夜受的刑法還未好全,睡吧。”
這句話,宛如允也嫆的救命良藥。
縱然今夜還是要和苻郴同被而眠,她也沒那麼慌亂。
允也嫆上夜睡得不怎麼踏實,一直在做夢,夢裏有隻大老虎追她,那隻可惡的大老虎就跟玩似的,追着她伸出舌頭舔她脖頸一口,就停下看她跑,等距離差不多了,又來追她,追上繼續舔她脖頸,令她惶恐不已,最最可怕的是,在夢裏,她夢見自己死了,因爲跑了太多步,累死的!
而那隻大老虎呢?夢中的她臨死前看到的是皇室中人的臉不停變化。
因爲做了這個噩夢,她大半夜驚醒,藉着月光,她發現自己在沒知覺的情況下,居然滾到苻郴懷裏,還揪着他領口的衣服,又受一驚。
幸而苻郴睡相好,她悄摸往牀邊挪,迷迷糊糊的過了下半夜。
公雞打鳴,五更報曉時,是往日允也嫆起身的時候,可因爲昨夜過的太艱難,她很完美的錯過起身時間。
如果是平日,陪房嬤嬤和貼身侍女就進屋喊她了,但因爲苻郴在,幾個人愣是沒人敢進去。
兩刻鐘後,蒼明廳正屋傳來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