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過來,可是有事吩咐?”
“下朝回來,看見有賣甑子糕的,便給你買了些來。”
“謝殿下。”
“也嫆,你我不必言謝。”
允也嫆一愣,“殿下有賜,妾不敢不謝。”
“你們都下去。”苻郴沒應允也嫆話,反而將屋內侍奉的四個一等侍女關門出去。
允也嫆心裏一緊,苻郴不會是想要她侍奉他吧!
她現在都不舒服成這樣了!他這麼禽獸的麼?湯側妃伺候他不滿意?他不是挺喜歡她的?
允也嫆心裏一時升起諸多猜測和不安。
待所有人退出房間後,苻郴摸了下鼻子,然後不太自然的說,“也嫆,我同你還沒好好說過話。”
允也嫆微頓,過了會兒才微笑着開口,“殿下對妾一直都很好。”
“我是說,和你好好說一說,我們之間存在的諸多問題和未來。”看允也嫆沒聽懂,苻郴溫聲解釋。
允也嫆眨巴了下眼睛,“殿下……”
“冠冕堂皇的話,你不必多說。”
允也嫆想打馬虎眼糊弄過去,苻郴出聲打斷她,允也嫆聽話閉嘴。
“你和我能結親,能相識,全是皇后一手操辦,初時我對你不好,你心裏有不平,但奈何與我身份懸殊不敢發作,我知道。”
“那時候,我對你不上心,也不在乎你所想,有做的過分之處,我認。但你憑良心說,你不來我面前晃悠時,我可有找過你麻煩?”
苻郴這幾日問題認識的很深刻,三言兩語就道出他和允也嫆之間的問題。
“也嫆,不管你信不信,我雖知皇后送你們來的緣故,但我從未想過要對你們幾個弱女子做什麼。日後湯氏和毛氏要離去,我也會放她們離去,允她們再嫁,保她們餘生安然。”
允也嫆瞳孔不由瞪大,苻郴他居然有這想法,
皇室婚姻,最難離棄,幾百年來,也沒聽說過皇家有嫁入的女子離開皇家的。
那她呢?
兩位側妃可以離開,她呢?
難道是正妃離棄有困難?
也是,往常皇子正妃一般都出自朝廷重臣之家,爲着重臣之家的臉面,皇子就算和正妃再不和,也不會輕易休棄自己的正妃,正妃爲着孃家榮耀和自己的名譽,也會輕易和皇子撕破臉皮。
可是,嗯……
她不一樣啊。
她別說四品官家女兒的身份是假的,就是真的,正常情況,這樣官階家的女兒能得個皇子庶妃已是了不得。
苻郴爲了什麼不提她?
是不是因爲她何時說錯什麼話,做錯什麼事,惹他不快,他要折騰她一番!
“也嫆,我從未與人道過歉,這事是以這事做的並不熟練,你瞧着若有不妥當的地方,且寬宥一二。我是真心實意的想對你好,你放下從前的事可好?”
允也嫆心裏亂作一團,壓根兒理不明白,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就聽到苻郴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的的解釋。
苻郴在跟她道歉,在請求她原諒他!
允也嫆突然覺得肚子攪着疼的厲害,“殿下,可否先讓絳珠給妾拿來湯婆子。”
苻郴第一次道歉,確實很不熟練,他邏輯雖還不錯,令允也嫆聽明白他說話的意思,但他耳根紅的不行。
聽到允也嫆要湯婆子,他還愣了一下,才說,“哦,好,我命人進來。”
絳珠給允也嫆換好湯婆子,正要出門,就被允也嫆喊住,“絳珠,殿下的茶碗裏沒茶水了,給殿下添些。”
絳珠聽命,跪坐在一旁的煮茶臺爲苻郴煮新茶。
苻郴第一次道歉,是把下人全部趕出去,才能不自在的說出那番話,此時絳珠在內,他不知道該如何起話題。
又坐了兩刻鐘,他以去書房辦些公務爲由,離開房間。
允也嫆繃着的身子在苻郴的身影消失在她視線後放鬆下來,她想,她這次葵水來的太可怕了,她彷彿要被痛死了般。
當天晚上,苻郴來蒼明廳用飯時,帶了一些據說是暖宮的菜食來。
彼時允也嫆已經感覺好了很多,有力氣坐到飯廳用飯。
“你今日來葵水到提醒了我,你年紀尚小,懷孕生子恐對你有損傷,往後府上御醫會按期給你備些養身子的湯藥,你先喝着養養身子。”
苻郴給允也嫆準備的菜食,很好喫,允也嫆初時喫着還有添飯之意,突然聽到苻郴心情不錯的又提到懷孕生子一事,手一抖快子落到地上。
在四個侍女的有條不紊的動作中,允也嫆這一點小插曲似乎不值一提,也好像沒人發現她表情的怪異。
用過飯,苻郴又去書房辦了會兒公務,快亥時才又回來。
允也嫆因爲苻郴離去時提過,他今晚要過來,還坐在美人榻上等他。
允也嫆往常在臨睡時會看些書,今日她卻把書放在案几上,仰頭望着漫天星辰。
時值五月底,天上的月亮並不算明亮,但星星卻十分多,照的蒼明廳的園子亮堂堂的。
絳珠輕聲提醒,“娘娘,殿下來了。”
允也嫆像受驚的小兔子似的,一時間彷徨無措。
苻郴已經洗漱過,允也嫆不知道他在哪裏洗漱的,就像其實她這幾天沒去打聽過苻郴住在哪裏,直到剛剛絳珠跟她說,苻郴最近都住在書房,並未去湯側妃處,她才知道苻郴近日的去向。
絳珠和梁義幾人將屋內最後一盞燈吹滅,有序離開房間。
允也嫆側身躺在牀內側,她沒發出一點動靜,連哭也是。
這些時日兩人的同牀共枕,向來都是,初時兩人規規矩矩的各佔半張牀,次日清晨允也嫆滾到苻郴懷裏,要麼手搭在他腰上,要麼手揪着他的寢衣,而苻郴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將手放到允也嫆頸下,下頜靠在她頭頂,環着她睡。
允也嫆背對着苻郴,苻郴覺得不對勁,就翻身看向她的背影,他也不知她睡着沒,就試探着問,“也嫆,白日同你說的話。你聽懂了麼?”
藉着星光,苻郴發現允也嫆的背影一僵。
他半支起身子,想看允也嫆睡着了沒,允也嫆突然坐起來,不再遮掩自己在哭之事。
“苻郴,我實在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得罪了你,讓你非殺我不可。我要是能選,我纔不會來閆隆,不受你們這些大人物的氣!我爲了活着,受了不知道多少我前十四年沒見過的委屈,你爲什麼這麼壞!”
“你不是說你很承我除夕夜冒着違背父皇命令救你之情麼?你可不可以權當報答我,給我條生路!我想回家,我才十五歲,我還有好多地方沒去過,好多好喫的沒喫過。”
“苻郴,我每日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夾在你,允家,皇后之間,很難,真的太難了!我不聰慧,幫不了你什麼,你只要擡開小拇指,就能給我一條生路,你爲何不願意放過我?”
允也嫆哭的嘶聲裂肺,斷斷續續的說了好多話,她不知道自己表達的怎麼樣,也不知道苻郴聽懂沒有,她只知道,自從白天聽到苻郴說了那番話之後,她心裏就很惴惴不安。
兩位側妃,苻郴可以放她們離去,她的去向他卻半字不提,定是她或者允傢什麼地方得罪他了,所以他要慢慢折磨。
允家好歹也是四品官,如果他想,她和允家也可以成爲令皇后膈應的存在,到時候她和允家兩面不討好,都只死路一條。
允也嫆一時說了好多話,突然就說不出多一個字來,於是她張大嘴哭着。
如果屋內點着燈,苻郴定能看到她的哭相實在驚心動魄。
那張平時清靈秀雅的臉上寫滿了恐懼!
好似,她下一刻就要被抓入阿鼻地獄似的。
雖屋內沒有燈,但有星光闖進房間,苻郴能影影綽綽看到允也嫆哭到發抖的雙肩以及聽到她嘶聲力竭的哭聲。
苻郴一時沒顧上說話,是因爲他聽懂允也嫆話裏的意思,和允也嫆話語裏的恐懼不安。
她怕他,他早察覺到,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允也嫆向豁出去似的表達出自己的情緒來。
他曾以爲允也嫆真的被皇后排的教儀女官同化了,但不是,允也嫆只是知道畏懼了。
皇權有掌握人生死的權利,她想活着,所以畏懼了,而此刻,她好像拋下所有,包括她所珍視的生命。
不,這麼說也不對,她一直再提自己很卑微弱小,與他來說不值一提,她其實也一直在求生。
好矛盾。
“也嫆,你爲何會覺得我要你死?”苻郴在心裏有諸多問題,整理一番後,提了這麼一問。
允也嫆哭的哽咽,“你白日說,湯側妃和毛側妃求離去,你能應允,我呢?我沒有高門出身,日後你步步登高,允家根本阻擋不了,你無需畏懼,你爲什麼不願意放我走?我雖是皇后找來的,但我從沒有過要監視你,告知皇后討好處的用意,我還救過你,你們閻王打架,而我小鬼遭殃。苻郴,這對我不公平!”
“你也想走?”苻郴像是有些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