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日,菜蔬酒糟將與後日入營。狄鹹早早的便把孤夜和庖碩喚來第三進房中。時值朝食剛過,火頭軍全員手上的該忙的活計也都忙完。加上孤夜與庖碩,正好四十七人之數。
近半個月的觀察與滲透,火頭軍全員已然覺得時機成熟,所以才選了這個機會全盤托出。
狄鹹見大傢伙都到齊了,於是便把一個小木箱子放在了屋中央唯一一張桌子上。
“哈哈……讓各位都久等了,我就不說廢話,咱們馬上開始吧。”
狄鹹說笑着,見大家都很默契的圍成個圓,只有孤夜和庖碩兩個傻小子還不知所以然的站在門口,便招了招手讓他們趕緊也過來圍坐。
“老狄,今天人怎麼這麼齊,是不是有肉喫啊?”
庖碩舔舔舌頭,屁顛屁顛的就擠了進來。
“喫喫喫,你就知道喫。說得好像平時咱餓到你似的。別打岔,總之有好處是不會少了你倆一份的。”
人羣中,一個同樣身寬體胖的老卒笑罵着說道。事實上在坐的大多數人都是差不多的身量,在這不太安生的年月,能長出一身膘卻是件很難得的事情。
孤夜不作聲,他心裏早就有了預感,知道今天應該會發生些什麼的。索性也跟着坐定,巴巴的等待卒長來揭曉謎底。
只見狄鹹將桌子上的小箱子打開,裏面裝的居然是滿滿當當的刀幣,目測起碼得有上千枚之多。
“大家,孤夜和庖碩兩個小傢伙從今天起就要算進來分潤了,所有人都沒意見吧?”
狄鹹環視衆人,象徵性的問了一句。
“老狄,都是自己人了,規矩大家都懂。趕緊分吧,外面竈臺長時間沒個人被看見總是不好的。”
人羣中有人催促道。
“是啊是啊,先把正事辦完。剩下的你待會給兩小子交代一下便好。”
另一人也出聲搭腔,看得出來大家都有些心急了。
“也好,咱們這就開始。老規矩,半個月來除去給那些輔兵的甜頭,剩下來的一共九百六十枚刀幣。
算上孤夜和庖碩,四十七個人,每人二十枚,共九百四十枚。老規矩,剩下二十七枚攢到下次。”
話畢,狄鹹便一一將刀幣數出放在了每個人的面前。等錢被放到跟前時,孤夜的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皺。
不用想也知道,手裏的這些錢必定是來歷不正。他來軍中最終的目的可是想要立足軍功找機會學那兵家法門的。可不能因爲一點身外之物將自己以後的前程葬送在此,明顯的,這錢肯定是以違反軍規爲代價換來的。
“老狄,這錢是怎麼……”
孤夜話還沒說完,便被狄鹹擡手打斷。
“錢數都對了吧?沒差錯的話就都先出去,兩小傢伙交給我了。”
見孤夜臉色有些不渝,狄鹹不想人多給其造成誤會,所以先遣退了大家。
其他人倒是不甚在意,臨走時有幾個還意味深長對孤夜笑了笑,拍他倆肩膀以示鼓勵的也大有人在。
等人都離開了,狄鹹這纔將木箱合上跪坐下來。
“是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問啊?
呵呵……
見孤夜始終沒有伸手去拿錢的意思,連帶着庖碩也是傻傻的看着自己。狄鹹這才正了正身子用有些嚴肅的語氣說道:
“孤夜啊,自進到後營這半個月來大傢伙對你咋樣啊?”
“回卒長,大傢伙對我們兩個新兵都關懷備至,乾的是最輕的活,喫的是最好飯食,也沒有半點厲聲厲語。
在此孤夜謝過卒長的照顧了。”
稱呼從老狄變成了卒長,狄鹹便知道這小子開始犯渾了。本想着他們年紀輕輕,拿了錢會好說話許多,現在怕是得多費些脣舌了。
“臭小子,看不出來還有些骨頭。放心收下吧,這錢來的正派。”
於是接下來狄鹹便把火頭軍中一些與商賈們之間的潛規則給簡要說了一遍,孤夜也沒有想到,自己原本以爲被將軍踢到這後營來是被放逐了,不料倒是個意外的好去處。
“燕國士卒,向來是正兵拿餉輔兵喫糧。咱們火頭軍說不好聽的就是羣廚子,但偏偏也是有編制的正兵。
三年兵役,正兵輔兵可自決去留,前營那些殺才也有棄餉離開的,唯獨咱們火頭軍沒人離開便是這個原因了。
憑着這些進項,咱們這羣老兄弟也都能給家中攢出些家當出來,有的兒子都說上媳婦,有的也蓋起了新屋。
所謂利益均沾,財不可獨享,在酒糟這一塊得來的銀錢大多也得分潤給馬廄那幾個伍長管事。所以咱們火頭軍主要的進項還是在菜蔬上。
奈何近來寨子外偏偏有東胡人時不時來放冷箭,上次出去的五個老兄弟就是這麼沒的,嚇得咱們這段時間來都不敢出寨門半步。
要知道,這些年來大傢伙錢來的容易心都養大了。在城裏舉債蓋房子的大有人在,有幾個正給兒子說親事置辦彩禮,這突然野菜挖不得,銀錢可不就大減了麼。
大家本以爲好運氣算是到頭了,可沒想到將軍給送來了你們兩位。
能從定性樁熬下來的,再不濟也是個有本事的。特別是孤夜你這手箭術,要是端着弓箭跟着外出挖野菜那豈不是要安全得多。庖碩更是個力氣大的,帶上個大盾,哪怕倒黴遇到偶爾來放冷箭的,小命也有保證些。
現在你們明白了嗎?大家既然都在一個鍋裏喫飯,誰會跟錢過不去是吧?
只要你們點點頭,弓箭和大盾我們這些個老傢伙出錢從軍械庫裏淘來。以後採摘野菜護衛警戒的任務也便交給你們了。
可別小看了小小的野菜。外面山林土壤肥沃,只需個小半天,四五個人弄個幾百斤沒有絲毫壓力。
天天如此,積少成多,到時候這刀幣可遠遠不止今天分潤的這些。”
孤夜現在算是明白了,從嚴格來說這錢收了還真就沒啥風險可言,說到底就是一羣廚子聯合起來在規則漏洞中賺點好處費而已。況且他們這樣做都不是一天兩天了,將軍又不是傻,能到現在還不出事,想必也是故意忽略的,畢竟水至清則無魚嘛。
不過幾個錢孤夜沒有太放在心上,總歸是志不在此。心念一轉,想到馬廄裏那個嗜酒如命的顏老頭,倒是起來些心思。他總覺得這個老傢伙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或許是直覺吧。於是,也便趁此機會跟狄鹹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