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夜主咸陽 >兵出孤山 第七十一章:弒親
    暗夜,是罪惡滋生的土壤。猶如此時的西門樓前,血腥味幾乎濃郁到化不開。一場激戰下來,勝者攜譽而去,敗者滿地橫陳。

    近百具屍體前,木封表情呆滯的望着前方剛剛消失的背影,心中如同暴風驟雨般忐忑不安。他沒有看錯,剛剛衝鋒在前所向披靡硬生生把敵陣撕開一條口子的三個人,其中正有一個是孤夜。

    這是個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得到的結果。一個不到十六歲的毛頭小子,居然真把一羣被削了大拇指的殘兵給救了出來,不僅如此,更是帶領着他們將同等數量的東胡人給殺得丟盔棄甲。

    不,剛纔看到的絕不是人,因爲人不可能會那麼瘋狂,哪怕是再悍不懼死,也不會冒着被長槍洞穿胸膛的代價,將斷臂上露出來的骨頭尖刺插進人的脖頸裏。更不可能在身中數刀之後仍舊撲進敵人懷中從其臉上咬下一塊肉來。那種瘋狂根本就不該出現在人的身上。只有野獸,現在東胡人的對手是一羣泯滅人性只知殺戮的野獸。

    野獸啊,可這羣野獸的所做作爲又爲何會讓人熱血沸騰且無地自容呢?

    匯流的血,積成窪。剛剛纔沒過腳面卻又被凍成冰渣。木封依舊站在原地,他很彷徨很無措。原因是之前那幾個跟自己一塊出賣孤夜的同袍此刻正跟裹挾在衆人中拼殺。

    這將會是個什麼樣的結果可想而知。原本一根繩上的螞蚱如今卻不再是一路人了。此番事了,無論他們是否還能活着,必定沒有誰會去追究曾犯下的罪責,可他不同啊。

    木封看了看自己兩隻手掌上並無缺損的十根手指,只因爲東胡人需要一個熟悉令支寨情況的走狗才會躲過一劫,但如今若是再留下,等到事情平息下來後,那必將得承受所有人的雷霆怒火。

    背叛的代價是不可承受的,燕國對於叛徒的下場極爲嚴厲,不但首犯要被腰斬於市,家中直系三代男子均淪爲奴隸,女子充入女閭終生不得贖買。

    “逃!必須逃!家中無妻無子,兄弟子侄又與我何干。如今有兵家導氣法門繪製的經絡圖在手,其餘六國地域何其廣袤,到哪裏不可安身立命出人頭地?”

    心念至此,木封整個人猶如醍醐灌頂般清醒了過來。今見西牆寨門處空無一人,這廝立馬上前用盡全力頂開橫栓,艱難的打開一條縫隙頭也不回的便衝進了風雪中。

    寨外天地茫茫,木封宛如家雀歸林心中激盪。只要踏出這個門洞,之後的命運只會由他自己來書寫。而就在他以爲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時候。一支狼牙鋸齒箭貼着平整如席的雪面瞬間穿透了其小腿,連同裏面的骨頭都被這一箭給擊得粉碎。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原野,木封抱着只連着皮肉的小腿在雪地裏不斷來回打滾。所有的臆想,所有的期望全被這一箭給射得煙消雲散。

    “不要!不要殺我!我不想死!我有兵家導氣法門的經絡圖!不要殺我……”

    求生欲的帶動下,木封還能顧及什麼?又還能保留什麼?

    三十幾步外的雪窩窩裏,木離剛想鬆開的弓弦隨着遠處的叫喚不由得一滯。

    “聲音爲何如此熟悉?好像是叔父?”

    已然潛伏好幾個時辰的木離本就等待得心急如焚,今見西門當真有黑影偷偷潛出,早就憋了一肚子悶氣的他根本就沒有留手,三十步的距離仍把弓挽到極限。可沒想到迫不及待的一箭射中的卻是自己的叔父。

    焦慮之下,他在確定了不會再有人從門洞裏出來後才快速的往木封靠過去。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呀……我有兵家導氣法門的經絡圖……給你……全給你……只求求你不要殺我啊……”

    待走近聽清言語後,木離亦是心中一驚。兵家導氣法門經絡圖這九個字可是要比地上哀嚎打滾的叔父吸引力要大得太多太多。不過這時候也不是細問的時候,他三步並作兩步趕緊上前去將人攙扶起來。

    “叔父……真的是你……你這是……侄兒這便帶你離開……”

    木離的本意是想先將人帶離,畢竟此處不出意料的話將會是東胡潰兵逃竄的必經之路。若是在此久留,少不得要被馬蹄給踏成肉泥。

    可劇痛之下的木封會錯了意,還以爲侄兒是想將自己帶回營中去,立馬便把顧慮給吐了個明白。

    “不……不能回去啊……我……我出賣了孤夜……做了叛徒……還……還偷了他的經絡圖……

    侄……侄兒……快帶叔父離開,有了經絡圖,天下之大哪裏還沒有我們叔侄倆的容身之地……”

    木封斷斷續續總算是陳清了來由,本以爲這個爲了出人頭地不擇手段的侄兒會因爲經絡圖果斷帶自己離開。可當他等不到迴應擡頭往向木離的時候,看到的只有滿眼的殺機。

    “你……你……你想幹什麼……”

    木封面露驚恐,他似乎想到了一種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即將發生。

    “唉……叔父,你背叛同袍的事情應該弄得人盡皆知了吧?”

    “沒……沒有……誰都不知道!不!我沒有背叛啊……我沒有……”

    見到自己侄子的已慢慢的朝腰間短匕上摸去,木封根本無法相信所看到的。可事實就是如此,如今這個至親的侄子居然動了殺心。

    “木離,我可是你的叔父,你怎可弒殺血親啊!”

    “叔父,捫心自問一下,從你做出決定踏出寨門的那一刻,心裏真當有想過身後親族的死活嗎?

    燕國律法,叛變者親族皆連坐,男爲奴女爲娼永世不得釋。呵呵……你是孑然一身無妻無子,可我還有父母兄弟,還有遠大的前程。

    叔父,行行好,最後再爲老木家做點好事吧!”

    話音剛落,一把半尺長的匕首已然出現在木離手上。

    “不……你不能殺我!我是你叔父,是你父親的血親弟弟呀!給你,經絡圖給你,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

    木封從懷中掏出那捲經絡圖丟了出去,雙手不斷的向前扒拉着積雪想要遠離背後這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叔父,你還是不明白,爲了整個木家親族,今天你是絕對不能活的。”

    木離並非單純的見利忘義,而是考慮到整個後果才做出的的決定。自家叔父身爲一卒之長負責守衛令支寨,今堡寨被佔已是一過,臨陣叛敵又是一過,更是出賣了師帥的上門女婿孤夜,三者疊加起來,那是足能夠將木家滿門老少打入萬劫不復的。

    所以他必須死,且還只能死在與東胡人拼命的路上。透過門縫,木離早已經看清了裏頭橫七豎八躺着的屍體,那些同胞赤裸着上身,手中鮮血淋漓用布條纏緊的武器無不說明戰況的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