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言語中的譴責意味很明顯，赫連城皺眉，有點不悅。
但顧及到方凝香那麼敏感的性子，就沒說她。
耐着心向方凝香解釋：“若是父皇沒有來找我說這件事，我人已經早兩天到這裏來見你了，香兒的小性子得收斂一下了，省得整天胡思亂想。”
方凝香卻是不信：“哼，你們男人都愛說謊。”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人已經在這裏了。”赫連城起身，拔高挺立的身軀健碩英挺，長腿精腰，方凝香眼神眨了兩下。
看他要走的樣子，以爲赫連城是生氣了，方凝香慌了。
也跟着站起，口中道：“城哥哥不要生氣，我信你就是了嘛。”
赫連城沒有等她，自己大步走下了樓梯。
身後的方凝香個子小，腿也不長，追着身高腿長又有高強修爲的赫連城頗爲喫力。
兩人一起出了酒樓，絲毫沒注意街角有一雙隱晦的眼睛盯着他們離去的背影。
魔域中最繁華的都城就屬魔尊蚩離所在的黃泉城。
作爲一個地下成都，終年不得接觸陽光，地植覆滅，枯樹萎靡倒插在乾涸的土地上，唯有一種只見花朵不見葉子的不知名紅色花卉正如火如荼地在都城各個角落盡數開放。
豔麗奪目而又神祕。
今天，潛伏在陸地上的魔修給他們的魔尊傳來了一個驚人的好消息。
巍峨深沉的魔殿中，蚩離一身墨色寬大衣袍裹身慵懶地倚靠在黃金寶座上。
滿頭銀髮隨意披散乃至紛亂落在肩膀上，看起來清潤瀲灩的朗目卻深藏狠戾與殺氣。
聽完魔修的傳來的消息，俊美妖冶的容顏此刻興奮極了。
蚩離笑得邪肆，與他溫潤雋秀的長相絲毫不符合，摸着光潔的下巴感慨：“鬼長老的人派出去這麼久了，總算有點用處了。”
下一刻，蚩離冷聲對着已經躍躍欲試的魔修們令聲道：“衆魔將聽令，魔域被氣宗那幫僞君子欺壓多年，是時候讓我們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了！”
“傳令下去，明日誰若能殺掉百名氣宗弟子，本尊直接升他做魔域的主將，位同副王！”
位同副王，那不就是魔域的第二個王者了嗎？如此高的殊榮，沒有一個魔修不爲之心動向往的。
早就想着和氣宗幹一場了魔修們聽了，所有在場的魔修齊呼，個個都雀躍不已。
“魔尊萬歲！”
“魔尊萬歲！”
“魔尊萬歲！”
蚩離戰前舉行了一場宴會，與衆魔修暢飲，席間喝得酩酊大醉，讓幾個身段火辣的魔姬扶着回寢殿休息。
寢殿裝潢奢靡，蚩離還未全部醉去，趁着清醒之際搖晃着身子站起，拒絕了姬妾的特殊服侍。
大門的關閉聲響起剎那，蚩離眼中的醉意頃刻間消失不見。
他面無表情地走到一面擺放不少玉器珍品的架子前，伸手轉動其中一隻玉淨瓶的瓶身，接着就有“咔咔咔”的機關聲詐起，高架對半移開，中間出現一道足以容納一人走動的石梯。
蚩黎感受着從暗道裏傳出來的攝骨陰寒，最終還是擡腳走了進去。
過道很長，凹進去的牆壁中有燃燒着鮫人魚油煉製而成蠟燭，即使燃燒上千年也不會輕易滅掉，時刻照亮這漫長的區域。
狹長過道的盡頭，是一處由寒冰堆砌而成的修煉室，森冷的蝕骨寒氣侵入骨髓四肢百骸，若不是有修爲護身，蚩離也是受不了這麼凍死人的溫度。
偌大的冰室沒有什麼擺設，牆壁的鮫人魚油燈盞燃放了一圈，肉膩的燃燒氣味聞起來欲讓人作嘔。
“你來做什麼？”不見其人，先聞其聲，空蕩的現場圍着一道來自四面八方的粗噶聲音，分不清是男是女。
蚩離倨傲的樣子此刻變得恭敬，他單膝下跪：“師傅莫怪，徒兒這次前來是有事與你稟報。”
冰寒之氣似乎更加強烈了些，蚩離垂鋪散在冰面上的墨色衣襬已經有陰涼的晶粹出現，像點綴上去的霜花，他感覺到來自膝蓋上的冷意愈發地明顯。
也知道，那個人就要出來了。
果真如他所想，只見處於冰室最上空出現一團濃稠的黑霧，周圍的寒意隨着黑霧的出現越發強烈，鮫人燭盞壁燈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攝人的寒意冰封起來，徒留那久久不滅的渺小的火苗還在燈芯上微微搖曳。
黑霧逐漸形成一個人形，全身籠罩在一件寬大重疊破敗的黑袍當中，從頭到腳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周身散發着陰森詭異的氣息。
蚩離見黑袍人飛落下降在冰室中央，地上太冷，他沒等對方說什麼直接起身。
黑袍人粗噶得刺耳的聲音來回傳蕩，聽着讓人很不舒服：“無用的話，就不必講了。”
深知師傅已經有點不耐煩，蚩離也不賣關子了：“弟子派人監視氣宗多年，氣宗的結界每年都在加固，宗內弟子即使有外出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抓拿，攻打氣宗的計劃在拖延到至今，好在上天有眼，就在今日讓弟子找到了破開紫雲山氣宗結界入口的方法，等個機會到時候再與內部潛伏的眼線理應外和，便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蚩離披散的白髮紛亂往後揚，他面無表情地看着瞬移到自己面前的黑袍人。
對方的氣息距離太近，隱隱能聞出一股犯惡心的腥臭味，就像人死了直接被丟在亂葬崗讓雨水沖刷泡久後散發出的那種感覺。
“窸窸窣窣……”桀桀怪笑像陰間鬼差鎖魂一樣恐怖，黑袍人整個身子竟然在顫抖，似乎是在激動或壓抑。
黑袍人難聽入耳的聲音再次響起：“上天有眼？真是天大的笑話！”
突兀的嘲諷語氣讓蚩離長眉蔑起。
他不知師傅爲何會有這樣的反應，難道是他剛剛說錯話了嗎？
無風鼓起的破敗袍角翻飛，黑袍人此刻尤爲憤怒，令人膽寒的氣勢朝蚩離侵襲，後者被震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腳跟。
黑袍人似蝙蝠翼一樣的手臂張開，刺耳的聲音接近於不甘心的嘶吼：“蒼天無眼，亦是不公，讓吾經歷此磨難，受非人的折磨，一生困在此處！”
“吾本該位列仙班，享受世間所有衆生的俯首稱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像個殘穢一樣東躲西藏！過着不見天日的生活！”
狂躁的氣息好像不見停止，黑袍人猛地隔空掐起蚩離的脖子，詭異的是他手裏的蚩離竟然毫無抵抗之力。
“而造成這一切的，都是氣宗的那幫僞君子！你知不知道！”
蚩離承受這黑袍人無端的怒火：“師傅息怒，等明日徒兒就帶人踏平紫雲山爲師傅報仇！”
喉管的空氣漸漸緊缺，還有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蚩離感覺不到一點屬於皮肉的溫度，堅硬硌人的觸覺就好比是有一隻骷髏般地手在禁錮他。
法力被強行控制起來的感覺讓蚩離十分不好受。
“嘭！”蚩離被摔在冰涼堅硬的地面，紛亂的白髮覆面，也遮擋住了他一閃而過的殺意。
黑袍人這時候已經收斂了心神，狂躁的氣息也沉穩如初，好像剛剛失控的人不是他一樣。
“聽你的意思是，明日就要攻打紫雲山？”
蚩離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子，不痛不癢地整理身上的衣服。
樣子倨傲，他接上黑袍人的話：“良機難尋，不戰何爲！”
黑袍人似乎很滿意他的回答，黑袍下的“手”緩緩聚起，伸出來布料的果然不是正常的手，而是骨節焦黑尖利陰氣習習的骷髏手。
蚩離見了這樣的手，不禁在懷疑黑袍人身上是不是也是一副骨頭。
畢竟從始至終，他都見過師傅的樣子。
黑袍人的骷髏手裏出現一個冒着黑色氣息的詭異盒子。
蚩離眯起眼，他覺得盒子裏的東西不簡單。
只聽黑袍人說道：“此物名喚鎖魂釘，爲師共淬鍊了五枚，一旦被命中，就算是修煉了上千年的修士都被侵蝕掉大部分的功力，修爲盡損的痛苦將半其一生，踏平氣宗，此物可助你一臂之力，吾的好徒兒，可要慎重使用，不可用在不該用的人身上！”
蚩離上前接過黑袍人手裏的盒子。
盒子上的黑色氣息在碰到蚩離手上的肌膚時，發出“滋滋”的怪異聲音。
手中傳來的灼傷刺痛感即使再強烈，蚩離俊逸如畫的面上依舊是毫無動容，“徒兒謝師傅饋贈，師傅先休息，徒兒先告退下去部署了。”
黑袍人背過身：“下去吧！吾等你的好消息。”
蚩離退離出冰室，盒子已經被他扔進了儲物袋裏放着。
敞亮的寢殿內，他垂下眼眸，自己的掌心已經被灼傷得皮肉焦紅，火辣辣的疼痛感很是鑽心難耐。
蚩離邊給自己處理傷口，邊回想起師傅情緒失控時說的話。
自從他有意識以來，就被灌輸了要以氣宗爲敵的思想，他的所有作爲都來源聽命於師傅。
至於被師傅囚禁在冷殿的那個人，不過是一個被師傅拋棄的棋子罷了。
明明已經修爲盡損，如同廢人一般，卻總是用一副睥睨輕蔑世人的樣子強硬苟活。
這點倒是讓蚩離有點佩服他。
若是他蚩離沒了功力成了廢人，還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