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化宋 >第135章 捨得
    政和三年的新年,極其寒冷,滴水成冰,趙士程一個冬天都不想出門。

    上元節的燈會因爲大雪而耽擱了,密州城整個冬天都在和雪作鬥爭——許多老舊的房子不及時除雪,就會被大雪壓得坍塌,道路不除去積雪,城市就無法運轉。

    所以,只能在家裏寫寫實驗過程,指點因爲寒假而賴在趙府不走的王洋一些知識。

    王洋最近的寫的教程已經粗具雛形,在趙士程的影響下,他的書都是以儘量讓普通人都能看懂的語法寫成的。

    第一條當然是寫一個綜述,王洋在扉頁寫的是自己和老師一起探討了人與人、人與物之間的關係,有所感悟,所以將自己知道的東西記錄下來,作爲將來反省己身之物。

    趙士程看得很頭大,這差不多就是拿着寫“子曰”了,這種名聲他可喫不住,於是勒令將來王洋出書時不能有這一段。

    王洋有些失望,答應了,但表示自己私下寫一本,這總沒有問題吧。

    趙士程當然不會計較這些小事,同意了。

    書本第一卷是王洋獨自發揮,他先用一個小民的視角,闡述了普通農人的一生,然後再從這個角度解釋農人的生活爲何困苦,解釋了“價值”的含義。

    然後便是寫出了工業與農業的意義,土地集中的危害,甚至在其中提出了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王朝週期律。

    接着纔是闡述如何擴大生產,如何避免天下大亂……

    以趙士程的眼光來看,這本書很多更深刻的東西都沒寫下來,很多例子說服力不足,但他沒有更多的指點去修改。

    畢竟王洋纔是接觸基層最多的人,他的自己感悟或許不是最正確的,卻是最容易被接受的,很多事情,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

    這種帶徒弟改論文的生活一直維持到二月,這時,氣溫有所回升,道路通暢,堆積了一個月的朝廷消息,如潮水一般送了過來。

    在這正月裏,皇帝以上天賜下元圭爲由,舉辦了一場大大的祭祀,又聽蔡京的要求,把王安石追封爲王,送入文廟借天下讀書人祭拜,他耗費巨資的延福宮終於落成,邀請了文臣武將一起慶賀。

    如果說這些都是小事,那其中一個不起眼的消息,就讓趙士程不禁眯起了眼睛。

    “以遼、女直相持,詔飭河北邊防。”這消息是說,皇帝招河邊邊防軍,問大遼和女直相持對戰的事情。

    這事肯定沒有結果,因爲河北邊防離東北女直的距離,不比京城離嶺南的距離近多少,隔着一個幽雲,河北邊防能知道女直部的事情就有鬼了。

    但這卻會引起河北邊防的注意,等女直和遼國打起來,必然有流民會順着遼澤逃往宋地,到時就很難剋制住畫宗聯金滅遼的計劃。

    不過,趙士程對這事已經淡定了,以他如今的工業佈局,金人南下時,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師尊,你看這一章我寫得如何!”王洋的聲音突然打斷他的思考。

    趙士程拿着看了一會,又遞還給他,表揚道:“寫得非常不錯。”

    王洋一臉矜持,拿過那張紙,猛然擡頭看着小師父,問道:“那,和上次的比起來如何?”

    趙士程微微一笑:“比起上次,算是大有長進。”

    “您上次也這麼說……”王洋看起來不但沒有開心,還很失落。

    趙士程站在椅子上拍拍他的肩膀:“因爲事實就是如此啊,就因爲你認真思考,反覆修改,纔會一次比一次優秀,我當然要實事求是。”

    王洋終於忍不住道:“可是師父,我剛剛拿錯了文章,您看到就是上次的!”

    趙士程一滯,不由輕咳一聲,嚴肅道:“你這徒弟,怎麼如此粗心,我說你有長進,只是客氣話,你還當真了不成?”

    王洋神色複雜:“師父,您爲什麼就不能認真地看我的書呢?徒兒真的很需要你的指點。”

    趙士程急忙安慰道:“我不是不想指點你,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的路和我的不同,只能你自己走,我最多能解答一些疑問,但若強行指點,說不得便把你帶偏了,若如此,便是對天下人的罪過了。”

    王洋被這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釋順好毛了,但還是有一點猶疑:“真如此嗎,真的不是師父您嫌麻煩,不想再給我解釋麼?”

    趙士程義正詞嚴道:“當然不是,我若怕麻煩,豈會有如今的基業,豈會把你帶出來,先前每日一信,不就是證明麼?”

    王洋被說服了:“師尊您說得對,是徒兒想岔了,那能再幫我看看麼?”

    趙士程伸了伸脖子,勉強道:“行吧。”

    唉,徒弟太積極了,當老師的也是很累啊。

    王洋滿意地點頭,又道:“陳師弟的信送來了,您這次回信還是讓我幫着寫嗎?”

    趙士程點頭:“當然。”

    陳行舟的問題又多、信又長,他這小爪子自己寫回信,怎麼也要一個時辰才能寫完,這天寒地凍的,爪子哪受得了。

    王洋十分欣喜:“多謝師尊。”

    每次幫着師父寫信,他都能完全掌握師弟的動向,從而鞭策自己。

    趙士程揉了揉額頭:“行舟也是真太沖動了,他那一點兵,就想動遼東渤海族,只會引起動盪……”

    “可是師尊,師弟在信中說了,渤海人幾次三番去他新城搶掠,殺死百姓,若不還以顏色,怕是永無寧日,”王洋爲師弟解釋道,“而且有梁王耶律雅裏在,他們派人前去征討,也是常理。”

    趙士程微微搖頭:“渤海人素來悍勇,大遼對渤海人多以招撫爲主,這些年遼東連年大飢,他們會掠劫也是常理,只是征伐不但沒有用處,反而容易引起遼帝猜忌。”

    王洋沉思數息,問道:“那麼,師弟應該如何應對呢?”

    趙士程輕聲道:“遼國土地都在權貴之手,饑民無數,當然是以海寇之名,殺掉騷擾最多的一隻渤海族軍,再將他的土地收下,分發給饑民,如此,從而讓貧民擁護,權貴忌憚。”

    王洋忍不住拍手道:“妙啊,如此,權貴必然敵視師弟一干人馬,也免得遼帝有猜忌之心,同時還可以從中徵召勇士,收服人心,只是……如此一來,師弟怕是在遼東招來許多敵視。”

    趙士程隨意道:“遼東亂起,敵不敵視不重要,重要是手下驍勇敢戰,不懼生死,才能守住那裏,甚至能試試與金人爭遼東人心。”

    王洋點頭稱是。

    趙士程看着手上書信,卻沒有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