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主公,郡內之農桑耕種,已在幾日前開始進行,主公所下發的曲轅犁圖,即使鄉亭也已製造足夠,其神異讓百姓交口稱讚,水車也在加緊製造,斷然不可能影響春耕。”
現在不過是一月中旬,百姓就開始準備春耕的事,旁人看來這肯定是早了很多。
但在這漢末卻一點都不早,反而正合適,因爲翻地是最耗時的事情。
絕大部分百姓都是靠人力翻地,牛跟馬這些蓄力雖有,可用得起蓄力的人家相當少。
就算趙泰把曲轅犁抄過來,還下發到全郡各地給打造出來,取代了漢朝如今用的耦犁。
原先耕地使用耦犁需要二牛三人一組耕地,儘管比用人力好,可也還是差了許多。
不能說它不好,只是跟一人一牛的曲轅犁相比,那就是落後。
如此不僅解放出了更多的人手,也多出了一半多的蓄力。
相比以前種地翻地,那隻會更快,翻完還可以繼續開墾荒地,因爲多開荒地這個政令是趙泰發佈的。
百姓即使不解也會照做,畢竟這樣不會影響耕種,還能多開出一些地種植,多種地多收糧那肯定不會有怨言。
“不過明公,普通百姓是用耒耜(lěisi)翻地,能保證原有土地不誤種植,卻沒有餘力開出多餘的荒地,開荒地者絕大部分只有世家及富戶。”
齊周可是知道趙泰最喜歡聽什麼,也最不想聽什麼,而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
再次聽到受益的還是世家富戶,連曲轅犁的受益者也是他們。
就算趙泰早就想過這種結果,也感覺像是吞了死蒼蠅一樣。
想想本意是把東西抄來,讓所有百姓受益,結果受益的卻只有世家富戶。
沒能削弱他們,反而還給了他們繼續壯大的機會,換誰來都不好受。
世家富戶用蓄力,用曲轅犁翻地種植,普通百姓只能用耒耜翻地,那差距差了十倍還多。
什麼是耒耜,也就是跟後世鐵鍬,鏟子類似。
大部分都是木製,好一點的是骨制或陶製,極其容易損壞,而且效率低下。
至於用銅或鐵,那除了世家富戶誰能用得起。
百姓只能種那麼十來畝地,世家富戶依靠奴隸,蓄力,還有鐵或銅製造的農具能種幾千畝地,他們要是沒錢那都沒天理。
富者更富,窮者難富,這就是如今量代最真實的寫照。
甚至趙泰有那麼一瞬間,不想把各種高產作物拿出來,畢竟最大的受益者是世家富戶。
可轉念一想普通百姓那麼多,辛苦種地按這個時代的糧種收穫有限,種高產的夠多還有剩餘,不管拿去賣還是用來養殖,那都能促進治下繁榮。
至於世家富戶受益,那就讓他們受益,到時候得了多少,趙泰就讓他們成倍的吐出來。
無論是多開墾的地,還是收的糧,或是賺的錢,肯定會讓世家富戶笑到耳根,現在多開心以後就有多難受。
“那就讓他們開,但發佈一條政令,開出多餘荒地種植者,按十稅五收稅。”
也就是說新地上有多少收成,趙泰都要一半。
反正普通百姓也沒多餘的精力跟時間開荒,那趙泰就不客氣了,要不是覺得太誇張會嚇得他們不敢開荒,趙泰敢要十稅九。
“太守不可,如此高的稅率百姓根本承受不起,會影響開荒地的熱情,如此與民爭利實爲不妥啊。”
聽到新地十稅五,金傑馬上跳了起來,那痛心疾首的樣子就好像趙泰的政令傷天害理一樣。
有他帶頭,屬於世家的官員就全都跳了出來,口裏不是與民爭利,就是苛政重稅,總之沒有一個同意的。
田豫,齊周他們跟趙泰一樣冷眼旁觀,就這麼看着他們上躥下跳。
等金傑他們發現趙泰不爲所動之後,慢慢安靜了下來。
“說完了?說完了那就由本官說幾句。”
“你們以爲本官收的稅高,那是你們不知道那荒地一畝能收多少,本官有一新作物,名爲紅薯,畝產最高可達七千斤,荒地哪怕減一半多也能有三千斤,如此爾等還會覺得這稅高嗎?”
荒地也就能種紅薯,種玉米跟土豆肯定不行,那收穫比起適應力強的紅薯可差多了。
毫無疑問的,趙泰說出這話後是質疑跟不信,像這種趙泰聽都懶得聽,反正在很多書裏面都聽膩了。
反正稅不變,有沒有他說的那麼誇張看結果就行。
現在說什麼都是廢話。
不信,質疑也很正常,在這個普遍一畝地兩三百斤,最好的美田美地也就只能收千斤糧的時代,你告訴他們畝產幾千斤,他們不說你得了腦疾都不錯了。
他相信趙泰有辦法解決糧食產量的事,卻不信能這麼誇張。
“本官所言紅薯雖高產,卻不能作爲主糧,但另有兩物可爲主糧,一爲水稻,二爲玉米,均衡考慮畝產六七百斤左右不成問題,排除荒地荒田。”
稻這個主糧在後世家喻戶曉,人們所熟知的稻是占城稻,是宋朝的稻米。
而實際上稻的種植在漢朝就已經很普遍了,不過因爲產量等等原因,稻米都不是主食。
稻米,在場的官員都知道,可是讓他們相信能畝產六七百斤,那比跟他們說明天天不會亮更難讓人相信。
“太守莫要誆騙我等,我等雖爲官,卻不是不通農桑之事,即使算不得精通,可也知曉地畝產量多少。”
金傑以爲趙泰在逗他們玩,就是不提十稅五的事,之所以這麼說擺明了是轉移話題。
“爾等不信?”
“自是不敢信。”
對方很果斷的搖頭,又想提十稅五的事,趙泰先一步堵住了他們的口。
“既然不信,那不如打個賭如何?若爾等贏,本官不但免除所有新地賦稅,還可將新地盡歸爾等家族所有,如何?”
“太守此言當真?”
“自然當真,可立據爲憑。”
趙泰這賭約讓金傑他們動起了心思,那畝產幾千斤,六七百斤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這賭約跟白送有什麼區別,根本不可能輸。
“太守所言可是除去美田美地?以普通田地爲賭?”
“自然。”
“那若我等輸了又如何?”
“那自是所產盡歸府衙,新田地也盡歸府衙,公平公正。”
這就是一場豪賭,誰贏都能得到所有,的確很公平。
而金傑他們卻猶豫了起來,因爲這事太大他們做不了家族的主。
但仔細想一想,因爲奴隸跟曲轅犁的出現,就算最少都能開出千畝地,多的五六千畝都可以弄出來。
這要是可以馬上得到手裏,不受別的政令約束,絕對能暴富。
他們之前爲什麼要反對,就是跟齊周說的一樣,開荒的主要大頭還是在世家富戶這邊。
趙泰實行十稅五,目標羣體就是他們的家族,跟普通百姓關係不大,利益受損當然要反對。
現在嘛,十稅五早就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了,他們考慮的應該是回去告訴家族,盡最大努力開荒,賺得越多越好。
“這事我等做不了主,需得回去與族中之人商議再做決定。”
關鍵時候金傑他們沒被滔天利益衝昏頭腦,而沒有被衝昏的原因還是因爲他們做不了主,否則早就答應了下來。
“無妨,此時距春耕還早,不如這樣,只與你們對賭實在太小家子氣,不如就與整個常山郡世家豪族,富戶商賈對賭,只要願意就可在任意商行簽字據,一概具有效用。”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跟幾個家族對賭那已經是有魄力了,結果還要跟全郡的世家富戶對賭,那已經不是魄力那麼簡單,那是在賭整個常山郡的命運。
世家贏趙泰的聲望將會降到冰點,趙泰贏,那無疑會壓得世家擡不起頭。
一人賭一郡,以一人之力對抗世家,究竟是多自負的人才幹得出這種事。
“主公,三思啊。”
田豫不止是心驚,更是覺得趙泰魯莽。
熟不知就是他這一句,把心思忐忑的金傑等人叫醒,且有了十足的底細。
看看,連你的親信屬下都不信你,那我們還有什麼好怕的。
“好,太守既然願意賭,那我等便回去商議後與商行立字據,還望太守莫要食言而肥。”
金傑趕忙把事情定下基調,生怕趙泰反悔,就把送上門的財富給送走了。
“通傳全郡,新地十稅五取消,既然是公平的賭約,贏者得所有,那便取消稅制政令。”
“本官要與諸世家進行一次豪賭,但本官有言在先,賭約雖做數,耕種卻得盡心,如若想鑽空子體怪本官不講情面。”
他這是把漏洞堵死,但在別人看來卻是急眼了,否則怎麼會動心思把漏洞堵上。
這場議事能商議的事情不多,至今爲止趙泰下的政令誰都做得盡心盡力,不敢有絲毫馬虎。
畢竟那每個城池裏都有軍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待議事散去,廳內只剩下周平他們幾人之後。
趙泰眼角含笑看向了張口欲言,卻沒能再次說上話的田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