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驚蟄剛進門，就有穿藍色麻衣的店小二上前招呼。
“客官，您一位嗎？”
“對，給我來個三樓的包廂。”方驚蟄拍了拍自己腰間的荷包，一副有錢沒地方花的模樣。
店小二面露難色，“客官真不巧，今日包廂都滿了，不如小的帶您到二樓雅座？風景也是極好的。”
“帶路吧。”
方驚蟄倒是沒糾結，反正三樓和二樓感覺也差不太多，而且他也沒打算真的去包廂。
他來這裏可是想聽聽消息的，進了包廂還聽個屁啊。
……
二樓的雅座，其實也不過就是桌子跟桌子間距離更寬一些，但普通人只要留心聽，隔壁桌說什麼還是能聽得清楚的。
更不用說方驚蟄也不是個普通人。
坐定之後。
店小二殷勤地問道：“客官，您想喫點什麼？”
方驚蟄想都沒想，脫口便說：“二斤牛肉，一罈女兒紅。”
電視劇裏都是這麼演的，那些大俠不論走到哪裏，都是二斤牛肉一罈酒，喫得那叫一個豪邁。
今日方驚蟄也想試試。
誰知道話剛出口，店小二就面色大變，一臉驚慌地說：“客官，牛肉可是官府明令禁止售賣的，您點這個可是爲難小的了。”
“嗯？沒有牛肉嗎？”
“客官，牛肉是真沒有，地裏的耕牛都在官府登記造了冊的，就算是有年邁的老牛暴斃，那也輪不到我們去收，而且口感也差。不如客官嚐嚐本店新出的菜式，包您滿意。”
沒繼續爲難店小二，方驚蟄讓他看着上幾道登仙樓的拿手菜，便悄悄打量着周圍。
等他的菜上齊，旁邊一桌几個公子哥裝扮的年輕人便聊開了。
……
“要我說，花魁非妙璃姑娘莫屬，妙璃姑娘人長得美，手上功夫也十分了得，迄今爲止還沒人能在她手下堅持一炷香的功夫。”
穿着綠袍的紈絝青年，手持一柄山水摺扇，一邊自以爲瀟灑地扇着扇子，一邊大肆誇讚紅館的妙璃姑娘。
但是他對面的錦袍少年，顯然極爲不贊同，大聲反駁道：“要論起手上功夫，紅館妙璃哪比得上羣玉院的水玲瓏啊，輕攏慢捻抹復挑，那滋味……嘖嘖嘖……”
錦袍少年顯然是體驗過的，那臉上回味的神情就可見一斑。
“你們說的這兩位，入幕之賓不知有多少，要我說還是芳華閣的月瑤姑娘更好，她可還是個淸倌兒哩。”
嘴邊一顆大黑痣的男人，一邊攆着黑痣上的三根長毛，一邊搖頭晃腦地說道。
“淸倌兒那不就是個雛兒？”錦袍少年搖了搖頭，笑道：“也就韓兄你好這一口。”
“淸倌兒自然有淸倌兒的好。”黑痣青年一臉猥瑣。
方驚蟄在一旁，慢條斯理地喫着菜，耳朵卻豎的老高。
這可都是第一手的資料，必須好好聽纔是。
……
那幾個紈絝公子，將八位不同青樓推薦的花魁候選人都點評了個遍，接着又說了說誰家新來的小娘子質素最高。
最後，有人低聲問道：“你們說陛下爲何會給花魁大賽添彩頭啊？”
“說不定陛下是看中其中哪位了。”綠袍紈絝看了看四周，又小聲說道：“宮裏的娘娘，哪有樓裏的姐兒有趣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兄一語中的。”
“可若是陛下看中了誰，直接命人送入宮中又或是找個小院養起來，豈不是更妙？爲何如此大張旗鼓？”
“吳兄慎言！咱們只談風月，不談國事。”
“是極是極！”
接下來幾人說的便都是風月場裏的事。
饒是方驚蟄聽下來，都感覺有些口乾舌燥，也不知道這幾個人大庭廣衆是怎麼說得出口的。
聽了足有半個時辰，這些人才說到關於花魁大賽的甄選方法。
首先，候選人會由金陵府八大青樓推舉，每間青樓只擇一人。
在花魁大賽決賽前的一個月，任何人都可以在官府購買花票，但這票可不是白來的，是需要真金白銀買的。
價格爲：一兩銀子一票。
拿到票之後，填上心儀的候選人名字，並在決賽當日放入對應的花籃之中，這纔算是投出了有效的一票。
而最終票數最多者，即爲本次花魁大賽的頭名。
值得一提的是，花魁大賽並沒有對候選人的是否是清倌人做出限制，也不限制往屆的花魁繼續參選。
綠衣紈絝一臉得色地說道：“妙璃姑娘，就是上屆花魁，本屆若是再中，那可就是兩次了。”
“李兄莫不是覺得妙璃可與先帝朝的三屆花魁‘洛水仙’相比？”
“可恨我生的晚了些，不然必定要一睹那‘洛水仙’的真容，如今那些流傳的‘洛水仙’真容畫作，看着可不是普通的緊。”
黑痣青年倒是一副“我最明白”的口吻說道：“說不準只是金陵府花街的謠傳，我瞅着月瑤的模樣纔是九天玄女下凡呢。諸位，要不跟着我投月瑤吧？”
“韓兄，你這可就不地道了。”
……
……
從登仙樓出來，方驚蟄便轉到了秦淮河的碼頭上。
此時尚在日間，所有的畫舫白日裏都會停在秦淮河岸邊，只有到了晚上客人上船了之後，纔會駛入河中。
剛剛那幾個紈絝口中的紅館，其實就是這一排排畫舫中的一條硃紅色兩層大船。
那紅色大船在一衆畫舫中顯得鶴立雞羣，十分惹眼。
想知道這裏姑娘的身價，只需要看看河中畫舫的大小，便能知曉一二。
看這條紅館大船，方驚蟄就知道自己兜裏的二十兩銀子，怕是根本見不到那位妙璃姑娘的面。
就更不用說之後還有七位了。
他原本打算將八位候選人一一看過一遍，然後再做打算的。
可如今看起來，得找其他路子了。
回到福來客棧，方驚蟄在櫃檯續上了七天的房錢，兜裏的銀子就用的七七八八了。
他不禁感嘆：錢，真不禁花。
回到房間，方驚蟄馬上感覺到了不對勁。
這房間裏似乎有其他人來過。
有一種極爲不易察覺的生人氣息。
若不是方驚蟄爲了保險起見開了“精神活躍”，他是一定發現不了的。
方驚蟄站在門口，目光在屋內遊移。
突然，他看到八仙桌上放着一個兩指寬的宣紙。
紙上墨跡氤氳，上書：“子時，春滿樓。”
而在字條的末尾，還畫着一隻老鼠模樣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