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闈,也就是鄉試,要考三場九天,初九到十一,十二到十四,大夏特許中秋停考一天,然後進行收尾。
不過,分量最重的卻是頭一場的八股,八股做好了,餘下兩場就能錦上添花,八股沒做好,餘下兩場也不能雪中送炭。
考生們總共要在貢院裏待九天六夜,極爲熬人,每人所住的號房狹**仄,還沒有門,因爲考官們要隨時視察,喫喝拉撒睡答題,全都得在號房裏進行,要是房間的位置差,靠近放置糞桶的號巷尾部,那日子就更難熬了,秋老虎還有幾分火氣,熱力蒸臭氣,能薰死個人。
一般位置好的號房,要麼靠搶,要麼靠銀子打點關係,但是跟着安長生一起出名的齊心遠,沒有經歷這一遭,上頭有人專門點名,給他留了一間不錯的號房,也就省了諸多罪過。
嘎吱!
時辰一到,院門洞開,凡是有秋闈資格的生員、監生、廕生、官生、貢生,一個個提着籃子灰頭土臉的魚貫而出。
再好的號房,也禁不住連關三天,再加上七篇八股消耗精神,此時還能有笑臉的,當屬精神強韌之輩。
守着大門的各路人馬,就像等着孩子高考完的家長一樣,見到自家人便趕緊招呼,急匆匆領回家。人羣之中,安長生與臨時趕赴大原府城的齊大伯,也是如此,兩人抻着脖子,左等右等,終於看到了守候之人。
“心遠,這裏!”
安長生人高馬大,扯開嗓子一吼,想不看到都不行,方纔還有些精神萎靡的齊心遠,看到自家老爹和意外到來的安長生,頓時恢復了幾分神采,辭別碰巧遇到的幾位同窗,咧嘴笑着與家人匯合。
因爲是試考,主做體驗,齊大伯便沒有對考試結果問東問西,趕緊跟着在前開路的安長生,把兒子領出人潮。
三人先是趕到齊大伯入住的客棧,讓齊心遠好好洗涮了一通,去除號場陳氣,然後在附近一家酒樓,爲齊心遠擺了一桌,號房裏喫不好睡不好,不趕緊補一補喫些好的,根本撐不下來。
張掌櫃已經找來了一個試用的夥計,所以安長生能夠騰出空閒,與兩位異姓家人共進晚宴,而這還是他穿越重生後,第一次正經赴宴。
齊大伯坐在主位上,看着兩手邊的子侄,感慨萬千,不久前他還以爲噩耗難改,誰知道如今三人卻能會師於大原府城,而且在自家兒子考出一番名堂之前,安長生竟然便已揚名,齊大伯心潮澎湃,不停與安長生連連碰酒。
秋闈隔日再開,齊心遠只能象徵小酌,所以陪齊大伯盡興的任務,由安長生一力承擔。
這其實正好中了安長生的下懷。
席間,齊大伯藉着酒勁兒,對自家子侄說了很多心裏話,對家裏虧待了安長生的地方,感到抱歉,同時也鼓勵安長生,放心大膽的在大原府城闖蕩,別怕栽跟頭,不成就回桃溪縣。
十六歲中舉,固然早了些,卻是還有十一二就中舉的少年英才呢!
齊心遠在令德書院,是出了名的有才學,深受師長青睞同窗敬佩,不是沒可能一考就過。
“這次題出的倒是不偏,先生大都講過,破題承題應該過關,起講入題也不算差,但我是這麼個情況,其他人也一樣,所以考中與否,不好說。”齊心遠搖了搖頭,沒有太將結果放在心上,年紀輕輕卻氣度有成,讓附近幾桌豎起耳朵偷聽的客人,不由得暗自點頭。
安長生和齊心遠,不大不小是個名人,早就引起旁人注意。
“不好說的意思,不就是確有機會咯?”安長生笑着敬酒,“那我要提前恭喜你桂榜題名啦!”
秋闈放榜在八月底九月初,正值桂花飄香,所以也叫桂榜。
齊心遠回敬一杯,看着安長生認真說道:“長生哥不如再試試?努力了那麼些年,就這麼放棄,實在可惜,令德書院也有一批士子,可以邊習武邊讀書的。”
“誒,這條路我走過,走不通,也就不去胡思亂想了,東家已經說好,破格將我納入敬月宗,說不定專走武道,才能混出個樣子!”
齊大伯聞言笑道:“哈哈正是此理,你們兄弟一武一文,一起揚名,說不得日後能成爲一段佳話哩!來來來,喫菜喝酒!”
見安長生打定主意,齊心遠便不再規勸,人各有志,強求不得,或許真如安長生所說,武道纔是適合他的出路,在沒人看好的情況下,安長生不也拿了後天覺醒的天道上賞?
酒足飯飽後,安長生辭別了齊家父子,藉着月色晃晃悠悠往回趕,倒不是他喝得太多不勝酒力,而是他悄悄服下了,壓制血肉重生的特殊藥物,身體一時有些不聽使喚。
不錯,就在今晚,安長生要向世人證明,自己只是個普通人。
在白易沙的一手安排下,王二樓的堂兄王虎,會在前面拐角的巷子口,等着安長生自投羅網,而在更遠處,捕頭謝東則領着三五捕快,帶刀巡邏。
王虎蓄意傷人被捕快當場抓獲的消息,明日便會不脛而走,沒人會去懷疑,這其實是受害者自導自演的戲碼。
當然,這些當事人與見證者,都只會認爲是巧合而已,白易沙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安長生,一路從翠峯匪寨送入大原府城,安排一場順理成章的報復事件,自然也能做到全無痕跡。
安長生裝着毫不知情的樣子,故意抄近道鑽進了那個巷子,天眼神通將藏在陰影裏的王虎,看得一清二楚。
這傢伙滿臉醉意,兩目漲紅,手握短刀,正惡狠狠地盯着緩緩走來的安長生,卻無法聽到安長生的心聲。
“你們兄弟心大腦蠢,那就別怨被人當槍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