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放山先生的笑言，白鹿頗具人性的點了點頭，呦呦輕吟，聲音細綿十分悅耳，令在場衆人平添幾分喜愛之情。
“大白鹿！大白鹿！快來給我騎一騎！”
小世子兩眼放光，覺得再沒有任何一匹好馬比這頭白鹿更加神駿，撲騰着就要衝向白鹿，結果被李青檀當場摁住了腦袋：“胤兒，休得胡鬧！”
小世子掙扎不得，只能作罷。
白鹿極通人性，略帶惱怒的對小世子晃了晃腦袋，接着轉過身子，似乎是生了小世子的氣，再也不肯讓他多看一眼，但轉過身後，白鹿又偷偷回眸一撇，有些傲嬌的觀察小世子是否面露懊悔。
見白鹿如此通靈，與會者忍俊不禁。
孫仲撫掌大笑：“就是白鹿洞書院的那三頭護院神鹿，也不過如此了！”
放山先生擺了擺手：“誒，話不能這麼說，【書山祕境】的通靈之物，終究在先天上佔了便宜，孫學政這話要是被白鹿院主聽了去，肯定要說你是捧老人家我的臭腳啦！”
書山祕境便是集體幻境的正式名稱，這頭白鹿則基於與會者的意識映射，非但通人性，更是通人心！
安長生隱隱感到，自己竟然和這頭白鹿產生了心神聯繫，不僅僅是他，在場所有人都能與白鹿心意相通。
他趕緊屏氣凝神撇除雜念，以防因此暴露破綻，儘管莫老頭和放山先生相交莫逆，安長生卻還沒有準備好與這位令德山主開誠佈公。
好在，白鹿只是單方面的意識投射，放山先生無法藉此窺探人心，他審視全場，朗聲說道：“這第一輪，便按老規矩，審一審諸位舉子的制藝水平！來來來，隨我一起誦讀鹿鳴首段，叫白鹿帶領我等共品答卷！”
制藝，便是八股的代稱。
科舉第一場要從四書中出三道試題，自五經內取四道經義，合計七篇制藝都要以八股文的固定格式來寫，且不說八股文有多少弊病，想要寫好一篇八股，沒幾年苦功是萬萬不行的。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八股這東西並非一開始就有的，雖說很早便固定從四書五經中選取題目，但評判標準始終沒有統一，所以各位考生的答題方式五花八門，增大了考官的判卷難度。
沒有標準，便難言公平，因考試結果得不到廣泛認可，鬧出過不少亂子。
直到某位卷王答卷時，率先寫出對仗工整的八股對偶文，贏得考官青睞，引發後人跟風，久而久之，八股才成爲科舉定式，至少有了較爲統一的評判標準。
安長生誤以爲要跟着一幫文人，把五十五位新科舉子的小四百篇八股從頭看到尾，這麼多份答卷看下來，起碼得拖到後半夜，讓他暗自做好了神遊物外默默修煉的準備。
鹿鳴苑中元氣充盈，真要待到後半夜，安長生反而求之不得。
但事實證明，是他想多了。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白鹿聞歌起舞，昂首輕吟，緊接着衆人便看到片片落葉徐徐落下，繞在白鹿身周緩緩飛舞，遲遲不曾墜地。
下一刻，安長生瞳孔微縮，只因他在此時溝通了白鹿視角，眼前不斷閃過飛舞落葉，而那落葉紋理清晰可辨，分明就是一道道八股答卷！
安長生陡然意識到，根本用不着傳閱答卷，或是公開誦讀，在場衆人一同藉助白鹿視角，便能以最快的速度看完這小四百篇八股文！
好驚人的手段！
不愧是知名大宗師！
安長生暗自震驚，安寧廟上的宗師大戰，雖說聲勢浩大，卻真沒有這一手現實幻境叫人爲之震撼，只不過原主的八股水平連入門都不到，安長生本人又對此毫無研究，左看右看看不出門道，只能聽着耳邊不斷響起聲聲讚歎。
“這篇《論語》破得巧妙！”
“《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道理說盡，妙哉妙哉！”
“《民既富於下，君自富於上》，唔……好！寫得好！破題承題起講入題，起股中股後股束股，格式工整一絲不苟，都能拿來當範文了！”
安長生看不出好壞，一衆大儒高官士子書生卻是專業的，就連郡主殿下等精通文道的出彩女子，都能迅速斷定孰優孰劣，令場間時常響起評議賞析。
在場衆人的心理反應，對白鹿形成意識投射，使得那些廣受好評的文章綠葉，得到白鹿青睞，亦是頻頻點頭髮出呦呦輕鳴，與衆人一同進行點評。
此般人與自然的和諧景象，讓包括安長生在內的所有與會者，不禁爲之心情愉悅。
只是一衆正在經受點評的新科舉子，仍舊難免有些緊張，要是聽到有宿老鄉賢讚歎自己寫的文章，那情況還好，到現在都無人叫好的舉人，則忍不住開始心臟狂跳。
舉人出身到手之後，大家自然將目標變作考中進士，若能在鹿鳴宴上拿到一條雲氣金縷，即可如虎添翼。
齊心遠能夠超常發揮拿到亞元，安長生送給他的那兩條雲氣金縷，至少發揮了錦上添加兩朵牡丹花的作用。
但大多數文章綠葉，註定要給鮮花當陪襯，過了科舉只是第一道坎，能夠得到衆人肯定則是第二道坎，在此之上還有決定能否拿到雲氣金縷的第三道坎——
天道共鳴！
與會者的集體共情只是引子、催化劑，以及放大器，才情能否令天道予以認可，纔是關鍵！
隨着越來越多的文章綠葉緩緩落地，最終還能繞着白鹿飛舞的文章綠葉，只剩下九十左右，而這九十枚葉片的首要作用，是以內蘊才情召喚天道祥雲。
“九十三份答卷過了第二關，比往年稍有長進，不錯！”
放山先生微微點頭：“接下來就看有多少試卷，配得上雲氣金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