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想爸爸了吧？”
“你怎麼來了，有事嗎？”
他怎麼不問問他自己有沒有想她，她沒好氣的說。
關棟樑見到女兒有些激動，但關晶的表現讓他有些悵然若失，不過也在想象之中，想通了之後，他馬上不再介意她的態度，像所有的久未見着女兒的父親樣子，跟孩子嗔怒撒嬌，“你這孩子，怎麼連爸爸也不叫？不過我閨女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我快遲到了，你有話快說。”
她的目光聚焦，認真看一下眼前這個很久不出現，帶着模糊印象的人，瘦削的臉頰，薄薄的嘴脣，臉頰上很深的法令一直延伸到下巴上，一副近視眼鏡，鏡片上有模糊的手指印，擋住了鏡片後面看起來並不是很明亮的眼睛。
爸跟媽對她有一點不一樣，他會討喜的跟她講話，從來也沒罵過或打過她，因爲他從來不曾管過她，想到這她就覺得可笑。
“好，爸爸不耽誤你上課，今天不是你生日嗎，爸爸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這裏有兩千塊錢。”
他將錢塞進她手裏，邊說話邊將她的手指攏在一起。
關晶的手並沒合上，一張張紅色的票子抖抖索索落到地上，他又撿起來，“快拿着。”重新塞回她手中。
她也不說話，就是不接。
他也不放。
兩個人的手就那麼僵持着。
路上行人開始多起來，原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自己都給忘了，可是記得又有什麼意思，又沒人給過，但她有些好奇他怎麼又記起來了，她只知道他忘記了就最好不要再想起來。
“你別跟你媽說就好了，偷偷藏起來，拿着吧。”
“你少拿我媽說事，跟我媽沒關係，我纔不要你的錢，你留着給你寶貝兒子吧！”
“你不也是我寶貝閨女嗎，”關棟樑推了推眼鏡，“我知道，爸爸好久沒來看你了，我是一直沒抽出工夫，以後我肯定經常來看你······”
有些事不提還好，提起來一點，就會有情緒像開了閘似的涌上來，真想用盡了惡毒的話攻擊他，不過那麼久沒見，也真的會想他，眼底有些酸，她低下頭去。
路上來往的人走馬燈似的在眼中掠過，隨後她又有些憤怒，這父愛是別人用不了剩下的，夾雜着傷害之後的諂媚與討好，不過是爲了彌補自己的愧疚，她纔不需要，手猛地一推，“不要就是不要，我要遲到了，你快走，你以後也不要再來找我。”
就這麼又僵持了幾分鐘，一聲沉悶的嘆息，她轉回目光，淚眼模糊中那個背影已經走遠了。
擦擦溼潤的眼睛，肩膀忽然被人一拍，“關晶！”
她嚇一跳，轉過頭，沒想到會遇見牧陽，不知道剛纔那一幕他有沒有看見。
“牧陽，你怎麼在這裏？”
“你怎麼了？”他反問，“怎麼哭了？”
“沒有，我沒哭。”
“那眼睛怎麼都紅紅的？”
“迷眼睛了。”
“哦！那你的鼻音怎麼這麼重？”
“要你管！”她快走幾步，離他遠遠的，到校門口，擡眼又瞧見她們班的那兩個女生，還是同昨天一樣，兩個人要好的緊挨在一起，這才發現幾乎每天都會在校門口遇見她倆，每次她們兩個都是有說有笑的黏在一起。
有一種孤單順着心底迅速蔓延開，水草一般縛住她，存在的是街上越來越熱鬧的喧譁，空的僅僅是自己。
“喂，牧陽，你走太慢了！”她忽然煞有介事的轉過身朝後面大喊。
清晨的光格外柔軟乾淨，照在牧陽的臉上，他的皮膚成半透明色，牧陽笑笑，他的眼中似乎始終掬着一束光，一笑，燦爛明亮的讓人挪不開視線。
他衝她招招手。
關晶的眼角卻始終關注着那兩個女生的反應。
等牧陽走過來她笑嘻嘻問，“你喫早飯了嗎？”
“沒有。”他本來出校門是準備去喫早飯的，只是正巧遇見了她站在那裏情緒不對。
“那我們去前面包子鋪喫醬肉包。”她提建議。
“好。”他說，也沒有再繼續追問她剛纔到底怎麼了。
“去嘛！去嘛！”她去搖他的手臂，動作親暱。
“好啊，走吧。”面對她忽然間莫名其妙的舉動，牧陽又答應一遍。
兩個人並肩走在路上，關晶忍俊不禁，最終將自己剛纔的小動作還有那兩個女生的表情得意洋洋地給牧陽說了一遍。
“昂！你不知道你的名聲響徹一中每個角落，和你走在一起，她們肯定羨慕死我了。”
“你可真是有夠無聊的，我看你呀，也不餓！”牧陽忽然就覺得沒趣，扭頭就走開了。
“生氣啦？這就生氣了，這有什麼好氣的？”她愣在原地，過了一會兒，再也看不到牧陽的身影，不得已自己也進了學校。
早飯沒喫，肚子一直都在叫，咕嚕嚕，咕嚕嚕，蘇唐不停地尋找聲源，最後問她，“關晶，是你？你的肚子······”
“好像—是吧。”雖然她不太想承認。
“你沒喫早飯嗎？”
“嗯，我起得晚了。”她拿個理由搪塞。
“我這裏還有個麪包，我拿給你。”
“不用了，我不餓。”
“喫吧，肚子都打雷了，還說不餓，我可不想聽你的肚子叫一早上，我會瘋的。”蘇唐不容分說，將麪包塞給她，“對了，這裏還有一盒酸奶。
“謝謝。”
“你客氣了。”
她從來沒覺得常年擺在校超市門口的那種袋裝麪包這麼好喫，狼吞虎嚥的喫完，想到牧陽也沒喫飯，他也真是的，小氣鬼，什麼無聊不無聊的，那麼較真幹嘛，後來她還是忍不住給牧陽發了一條信息，“牧陽，早上沒喫飯，你餓不餓？”
可是一直等到中午也沒有收到他的回覆。
午後關晶早來了一會兒，辦公室門沒鎖，推門進去，顏瑤瑤不在。
辦公室的一面牆上有張黑板，上面的板報不知道是哪位老師畫的，畫的全是蒲公英，黑板一角寫着辦公室每個老師的名字，後面緊跟着是日期，可能是排的值勤，她發現顏瑤瑤的名字似乎被寫的格外認真好看，一筆一畫的都很仔細，她撅着屁股，臉貼着黑板看了好一會兒！
“你來了！”顏瑤瑤推開門。
她猛地轉過身站起來，卻忘了將兩隻腳也擺正位置，然後就感覺自己搖搖晃晃的，就那麼搖搖晃晃的就向前倒去，直到地面離她越來越近，耳邊聽到顏瑤瑤的一陣驚呼，她纔想起來兩隻手還閒着呢，千鈞一髮之際手掌撐住了地面，她以俯臥撐的姿勢擡起頭衝顏瑤瑤笑笑，“我沒事。”
“沒事就好。”顏瑤瑤的臉都嚇白了，“沒事就起來吧。”
她拍拍手，從地上起來，顏瑤瑤給她接了杯水，關晶接過來坐下，打開英文課本，可能還是有點起猛了，總覺得暈頭暈腦的，看書上的英文字母，在陽光下，就像看一條條蟲子！
“itisthatkindofcourageanddeterminationthatter。”
(就是那種勇氣和決心，使他成爲如此了不起的人。）
午後的陽光持續不斷的照進來，光下一道寬闊的塵埃漂浮，顏瑤瑤清脆的聲音拂過耳畔，“來看一下這個句型······remarkable是個形容詞，修飾······”
了不起的人，什麼纔是了不起的人，由誰來定義呢，她又想要成爲什麼樣的人，又要怎樣纔可以做到，耳邊聽着講解，思緒卻越跑越遠······
補完課關晶走出辦公室，門外廊下的一盞感應燈亮着，天色忽然有些陰沉，剛纔陽光還明媚耀眼，這會兒忽然就陰了暗了，然後下午第二節課開始下雨，一開始只是幾滴，幾滴的打在窗上，落在樹葉上，再後來就聽得到沙沙的雨聲，密集有序，排列布陣般從天而降。
音樂課上，大家在階梯教室學唱歌，一排排的唱下去，輪到關晶這一排，她清楚地聽到身旁景芳跑調的聲線，抓耳撓腮的難聽，後來新的一輪，唱着唱着自己也跟着她跑，慢慢地整排的音調竟越來越一致，一邊唱一邊疑惑自己剛纔是不是自己唱錯了。
忽然嗡的一聲，音樂老師雙手抵在琴鍵上，憤怒的掃視了他們一眼，“你們這排是故意的是吧？一個跑調，都跟着跑，都跑哪去了？”
大家面面相覷，景芳衝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後來老師就沒讓他們這一排再唱，後來大家也都沒學完這首歌，就下課了。
沒唱完的歌，不好的天氣，從早上遇見關棟樑開始，一整天的不順心，關晶的心情忽然很低落。
晚自習之後，雨還沒停，出校門之前又看一眼手機，什麼都沒有，牧陽也沒有回她的信息，她也沒有帶傘，關晶慢騰騰的走出校門，任由細雨淋着。
忽然一個人影擋在面前，“辛虧你還沒走遠。”
她推開牧陽遞過來的傘，“謝謝，我家近，不需要你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