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六道之最後執念 >第十九節 更闌夜談
    四下寂靜無人,連月光也暗淡到幾不可見。戚樸仍然坐在雅間裏,盯着那僅剩的一盅酒,彷彿他的前朝舊夢都融化在這隨盅轉動的酒裏。可謂:

    “一杯玉液轉清波,一年感慨此時多。一生際遇天註定,一身滄桑奈若何?”

    就在這時,他身後傳來了亦真亦幻、魂牽夢縈的腳步聲。

    戚樸轉過頭去,黑暗中隱約可見若雪的倩影。他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當他定睛再一次看去,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那確實是若雪,一襲白衣白裙,懷抱一隻虎皮小貓。

    一時間,戚樸恍惚了,彷彿又回到了兩年前自家的院子中。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簡直一模一樣,只是若雪最親密的人已經不再是自己。這真的是因果循環,世道輪迴嗎?

    “戚樸……”若雪打破沉默。

    “你教我的詩詞格律,我已經學的很好了。我已經能寫出非常優美的詩詞,你聽……”戚樸說到這裏,才突然想到,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了,於是收住話頭,生澀的喊了句,“月……白姑娘。”

    若雪剛剛明亮的眼神,慢慢暗淡下去,“戚公子,別來無恙?”

    戚樸欠了欠身,卻終究沒有站起來,“這麼晚,你來幹什麼,要知道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

    若雪輕步走進,帶着懇切和有話不吐不快的表情,“戚樸,我是專程回來找你的,有些事,我想你有權知道。”

    “你要喝一盅嗎?就剩下這最後一盅了,我都捨不得喝。”戚樸醉眼迷離。

    “不,我平生只喝過一次酒。”若雪怯怯的聲音中帶着堅定。

    若雪在戚樸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凝視着戚樸的面龐,那是曾經只屬於她一個人的、玉石雕刻一般精緻的面龐。然而,她失望的發現那張熟悉的臉上,現在罩着一副冷峻的硬殼。

    戚樸向她虛舉酒盅,“我喝酒了,你介意不?”

    “當然不,那是你的自由。”若雪略帶着些歉意。

    “特別是今晚?”戚樸自嘲着。

    若雪注視着戚樸的一舉一動,那關切的神情明顯流露出,她希望他今晚別再喝了。

    戚樸就那麼一直舉着酒盅,“你爲什麼一定要到金城來?天下這麼大。”

    若雪難過的說:“這是巧合,我並不知道你在這裏,相信我。不過要是知道你在這裏,我更是要來的,真的,我有藏了很久的話,想和你說。”

    “你的聲音還是那麼動聽,一點也沒有變。我的耳邊經常還會響起這些話,”戚樸歪過頭,好像在側耳傾聽着,“守之,和你一起騎馬真好,

    希望我們就能這麼一直向天邊跑下去,隨便到什麼地方,我都跟你一起去。我一生一世永遠……”

    若雪咬緊嘴脣,明顯在剋制自己的感情,“請你別說了……一切我都明白。”

    戚樸仔細看了一會兒若雪,自顧自的又說:“你的樣子多少有點變了,至少跟我印象中第一次看見的你不一樣,變得比以前更漂亮。跟後來那些日子的你比……雪兒,你記得我們在一起一共有多少天嗎?”

    若雪苦澀的迴應,“我沒有數過。”

    “十個月又二十九天。”戚樸凝視着若雪,“那是些多麼好的日子啊!在那時,我們彼此互相忠誠,不追問過去,輕鬆而愉快……”

    “你還記得你採給我的御花園裏的石榴花嗎?”若雪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暖的笑意。

    “我記得最清楚的是,自己在大雨中,在月家的的廢墟里,一具一具把所有屍體搬出來、碼齊。想找到你,和你死在一起。”戚樸的眼圈紅紅的,“那裏面沒有你,你知道那時我多驚喜!我一直在等你回來找我,一直在等……”

    “守之,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若雪邊說邊安撫了一下懷中躁動的虎皮小貓。

    “這故事有沒有曲折的情節?有沒有美好的結局?”戚樸把酒盅放在桌上,雙手十指交叉,置於兩腿之間。

    若雪臉上帶着幾分希冀,“這個故事還沒有結局呢。”

    “也許講着講着就有結局了?”戚樸突然有種莫名的緊張和不安。

    若雪沒有理他,繼續撫摸着虎皮小貓,“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她出生在一個顯赫的家族。她是家裏最小的女孩,從小就被全家精心呵護,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只是她的家族是一個龐大體系中的一個系統,她又是整個家族完美系統中的一個小小的環節,雖然榮寵備至,卻沒有自由。她的一生早就被安排好,何時學習、學習什麼,何時出嫁、嫁向何方,甚至是何時死亡、如何死亡。直到有一天,這個龐大的體系開始鬆動,突然間她要嫁的那個人消失了,她可以自己自由尋找心愛的人了……”

    “是啊,多美的故事啊!”戚樸故意打斷她,“可是並不新鮮。我聽過許多江湖賣藝的女子,在彈唱的開頭,都是這麼介紹的。”

    若雪渾身顫抖的站起來,“我要走了。”

    “也許我們的故事都很俗套”戚樸停頓了一下,“可是,也許你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爲什麼離開我?是爲了他的錢嗎?還是有別的原因?也許你不願意說?”

    若雪不屑理他,說了句,“守之,我們走。”然後抱着虎皮小貓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戚樸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若雪叫的不是他。突然間,他的心彷彿被錐子紮了一般的疼起來。他抓起桌上那盅酒,狠狠地把它喝下去,隨手將酒盅倒扣在桌上,然後把頭伏在桌上,漸漸的身體也伏在了桌上,在他的臉旁,也許是那個酒盅內殘餘的酒打溼了桌布……

    第二天中午,金懷玉應約來到關衙,戚輔親自把他迎入就餐房間。一進門,戚輔就五指併攏指向已經坐在正位上的高忠,引薦道,“金掌櫃,這位就是宮中來的欽差高公公。”

    “高公公安康。”金懷玉彬彬有禮的問候。

    高忠衝金懷玉點點頭,伸手招呼,“金掌櫃,就請挨着咱家就坐吧。”

    金懷玉並不謙讓,撩衣坐了高忠的上手,戚輔也不計較,跟着坐在高忠的下手。

    待三人坐定,戚輔便開始暖場,“今日,我們何等榮幸,能和欽差高公公同進午餐。要知道,高公公可是宮中要員,帝后腹心,常年參贊機樞政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