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大佬要做的事,隨她去吧!

    重陽還記掛着,因爲他亂倒藥渣而倒大黴的洛北仲。

    他拿着這幾天自己大手大腳攢出來的“藥渣”,有點心虛地去找洛北仲。

    只是,他人還沒到正院,隔着老遠,就已經看到了正院的煊赫排場。

    等靠近一些,在廊梯下面,他就聽見了陸知一的聲音,在大聲訓斥什麼。再仔細一聽,居然就是在訓斥洛北仲。

    而且陸知一話裏話外,還句句不離葉大佬!全是在暗示,葉大佬不僅不保護洛北仲,反而在葉嬤嬤追究時,主動加罰洛北仲,和他劃清關係!

    這才導致,洛北仲此次受罰如此之重。

    這不是亂講嘛!

    重陽聽了兩句就氣壞了,腦子一熱,就要衝進去和陸知一對峙!

    但等他衝進院門,一看,人立刻慫了。

    正院僕役,都到齊了。

    好幾個執事手持施罰法器,站在上面。其餘人都站在院內,垂頭聽着訓呢!

    而一個殘破不堪的身影,跪在廊下,卻正是洛北仲。

    他應該是剛從熔心煉獄回來。焦黑的手,血肉模糊地,勉強捧着一個裝火種的匣子。整個人跪得搖搖欲墜。

    “跪好!”一個執事不滿意洛北仲的搖晃,擡手就是一法鞭。洛北仲破爛的背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痕。整個人都非常勉強,才能跪住了。

    而其他僕役聽到鞭聲,都是一個哆嗦!然後更深地埋下頭,呼吸都不敢大聲了。

    站在最上面的陸知一,看這情形,不禁得意起來。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拿捏了一下聲調,陸知一最後惺惺作態地,對洛北仲擺出一副可憐可惜的樣子:

    “說到底,大家都知道,這庚金火種,咱丹房其實也不缺。讓此人去取,不過是讓有些人,好好看清楚點形勢!

    “日後,別再一朝踏錯,落得如此下場了罷!”

    陸知一說完,看着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僕役們,頗有些沾沾自喜。他最後欣賞了一遍,這些人對他唯命是從的恭順樣子。

    終於,一揮手,令他們各自散了。

    洛北仲緩了好久,也終於歪歪扭扭地,掙扎着想自己爬起來。

    “你!”陸知一忽然又把臉一橫,“誰讓你動了?!”

    他話一出,下面一個執事,立刻衝上去,一腳踢在洛北仲背上,把他踩回去,喝道:

    “沒聽到掌事師兄讓你跪好嗎?!”

    捱了這一下,洛北仲是想起身都起不了了,整個人伏倒在地。很快,身下就彙集了一泊血窪。

    陸知一本來想自己過去收拾他的,一看到他周身的黑敗膿血,頓時又嫌惡地止步:

    “晦氣!”

    他遠遠冷哼一聲,道:

    “我看,我剛剛那麼多話,你是都沒有聽進去的!那你就在這裏,給我好好跪着!等葉元君回來,你將這庚金火種親手呈給她。否則元君還要斥你,受個罰都不懂規矩——”

    “你不要亂說話!”

    重陽終於看不下去了!

    他衝上去,一把推開踩着洛北仲的執事!扶起氣息奄奄的洛北仲,一邊將自己這些天煉出來的一枚補元丹,給洛北仲喂下。

    一邊,大聲地,讓所有還沒離開的僕役們都能聽到:

    “葉大佬,不,葉元君,纔不會這樣罰他!明明都是你罰他的!”

    陸知一臉色一僵,想要發作。又想到當日,葉圓圓在藥房大發神威的一幕。心中顧忌再三,到底還是不敢對重陽翻臉。哪怕他只是一個小小道童。

    “重陽道友,何出此言啊?”

    陸知一收斂了怒色,只擺出一副“我也是按規矩辦事”的態度,又模棱兩可地道:

    “此人受罰,可是經葉元君親自許可下令的。當日你不是也在場嗎?”

    重陽被她拿話術一卡,一時接不上話。但他也顧不上陸知一了。

    洛北仲渾身是血,他一扶,就沾了一手。重陽愧疚不已!連忙幫助洛北仲運氣,將補元丹藥力緩緩融合進周身靈脈。

    慢慢地,洛北仲的血止住了,看起來精神也稍稍恢復了些。

    “我扶你起來。”重陽對他說,就要幫他站起。

    “不可!”陸知一拉下了臉,“規矩不可廢!重陽道友。此人受罰既是元君下令,他便要親自向元君覆命纔行。”

    說着,陸知一對着洛北仲,變臉怒叱:

    “給我跪回去!我看你是還沒被元君罰夠,不知好歹的東西!”

    洛北仲一個踉蹌。

    又被重陽強行拉回來!

    “沒關係,你不用跪!”

    說着,重陽瞪向了陸知一:

    “我知道元君在哪裏,我帶他去找元君覆命就是!”

    陸知一都要氣笑了。

    這要換在從前,一個小道童敢對他不敬,陸知一絕對不會容忍的。但現在,考慮到今日目的已經達成。再加上,葉圓圓真的頗看中這個小道童……陸知一沉吟半晌,還是半推半就地,給出一句:

    “那,既是如此,道友且去罷。”

    說完便也不再理會,帶人走了。

    而重陽這邊,話,雖是這麼說了。

    但,葉圓圓可是去了墟冢。

    那是上古崑崙堙滅時,留下的一片廢墟,距離玉秋仙府可遠着呢。

    九芒帶着葉圓圓,倒是一個飛遁就去了。

    但重陽不會飛遁的法術,他只有每月領到的遁空符篆。就只好遁一段,停一段地,帶着洛北仲慢慢挪。

    但洛北仲這破破爛爛小身板兒,很快就受不了這麼顛簸了。

    沒辦法。

    在抵達墟冢邊緣的碣石地時,重陽只好停下來,讓兩人歇歇。

    他先讓洛北仲,靠着一顆嶙峋的大黑石,坐下來。

    然後自己一屁股墩兒坐在他身邊。

    “嘶——”

    重陽屁股一痛!擡起半邊,伸手把硌自己屁股的一塊尖石頭薅出來,憤憤擲開。

    才終於一邊給自己擦汗,一邊安慰洛北仲道:

    “沒事的,馬上就快到了。你再忍忍就好了!”

    洛北仲精神萎靡,眼神黯淡無光地,看着昏黑的天空,喃喃道:

    “你說,一會兒,元君還會怎麼罰我呢?”

    “元君不會罰你的!”重陽立刻大聲地爲葉圓圓說好話。

    他還想說,“葉大佬是個好人!”來着。但關於這一點,重陽自己也不是很確定。所以最終也沒有這樣說。

    只是,他也還是在極力爲葉圓圓申辯:

    “那天,你也知道啊!不是元君來逮你、罰你的,明明都是陸知一做的嘛!你不要怪元君啊!”

    洛北仲後腦抵在崎嶇的石壁上,慢慢挪動地搖了搖頭:“我沒有想怪什麼。我、我本來,就不該偷藥渣的。”

    說着,他忽然聲音一沙,喉中哽咽片刻,才緩緩道:

    “我只是覺得,下面的人,命好賤啊。

    “活着,好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