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民間風水集錄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番外篇——兩者之間的先後關係
    多年後的某一天,我也記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時候了。

    我坐在小院裏擡頭呆呆的看着天空,手裏的煙慢慢燃燒着,積攢了很長很長的一截菸灰,在微風之中搖搖欲墜。

    天很藍,就像是一塊透明的玻璃,又像是我在一座清澈碧藍的湖邊拿着大頂,那一泓純淨的湖水就罩在我頭頂上一樣。

    在我的記憶裏,中州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這麼好的天氣了。

    上一次坐在院子裏看着天發呆,大概是……

    好多好多年前的事兒了,但也許就在昨天。

    記不清了,記不清了。

    我閨女哼着歌兒在院子裏的青石板上蹦蹦跳跳的,我記得她玩的這個遊戲是叫跳房子,在我很小的時候,和上水村的小娃娃們一起玩過。

    上水村……

    好熟悉,但那是個什麼地方?

    這三個字一直都像斧鑿刀刻一般的深深印記在我的腦海裏,但我卻想不起來那個村子在什麼地方,我的記憶中爲什麼會存留着這個地名。

    甚至,我都記不清我跟上水村到底有什麼關係了。

    “吱……呀!”

    小院的門被推開,那兩扇門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拾掇過了,活頁上都生滿了斑駁的鏽跡。

    我沒回頭,因爲我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也包括我閨女在內。

    “小多餘,人家來嘍!哎喲喲喲,小猴兒崽子,你這是要上樹啊你,嗯?”

    “蘭爸爸,花媽媽!”

    我閨女一陣風似的飛奔到了院門口,一個高蹦起來,雙手圈住了來人的脖頸子打着提溜。

    “多餘啊,我們過來看看你,挺好的吧?多餘,多餘?”

    一道比男人還粗豪三分的嗓音在我身後響起,我呆呆的坐着沒動,早已經聽出這兩個人是誰了。

    一個是中州城裏的大財主,姓很怪,那,一聲。

    他叫那若蘭,大概他以前認識我吧。

    他喊我“小多餘”,有時候也會叫我“師弟”。

    另一個是個女人,她是古董行裏的頂級專家,叫秦如花,是那若蘭的夫人。

    這倆人挺有意思的,男的娘裏娘氣,說話的時候尖聲尖氣的翹着蘭花指,就跟個女人似的。

    女的呢,卻破馬張飛的,那大嗓門子都能把我家屋頂給掀飛了。

    他們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不請自來,從來也不提前打招呼。

    每次來就來吧,還都會帶着好多東西。

    一個很大的食盒,裏邊都是些各式各樣的菜品,他們說都是我最喜歡喫的。

    但我卻不知道那些東西到底有什麼好喫,皺着眉頭看了幾眼,就默默的走到一邊,煮上兩碗雞蛋麪。

    一碗擺在我對面,一碗自己唏哩呼嚕的喫光。

    這纔是世界上最好喫的東西,他們懂個屁。

    那若蘭兩口子帶來的喫食兒,每次都便宜了我閨女。

    她從來不用筷子勺什麼的,幾乎是把身子整個兒都探進了食盒裏,上下其手,狂喫大嚼。

    那若蘭和秦如花似乎很喜歡看我閨女這種毫無規矩的狂野喫相,每次都會故意帶一個很高的食盒。

    眼看着我閨女飛起身子栽在飯菜裏,他倆樂的都不像個人樣兒了。

    他們經常會帶來很多衣服褲子帽子鞋什麼的,說是穿舊的不想要了,正好拿過來送給我。

    我每次都會把包袱扔給那若蘭,讓他原封不動的帶回去。

    我有錢,不需要誰像施捨叫花子一樣的來可憐我。

    我不想要他們的東西,但卻不討厭這兩個人。

    不管他們在我家裏玩到幾點,我都沒有覺着不耐煩,還會從專門放值錢東西的那個小櫃子裏翻出半餅茶葉泡給他倆喝。

    其實我家裏還真沒有什麼值錢東西,放在櫃子裏的除了這半餅茶葉,就只有幾樣連我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物件兒了。

    有一把破蒲扇,扇葉都起了包漿,還有幾個蟲子咬出來的窟窿眼兒。

    半塊材質怪異的金屬,光溜溜的,沒有任何花紋,看起來就和缺了半邊的一塊金磚似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本燒了一個角的集郵冊,一支陳舊的燭臺,一個褪了色的針包,裏邊沒有針。

    其中最奇怪的一樣東西,是一個宣紙紮出來的紙人。

    那紙人不大,但做工卻很精巧,比市面上那些殯葬用品店裏賣的要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細細的竹篾紮成的骨架,厚實的宣紙糊出了身子,胳膊小腿兒都胖墩墩的,那模樣兒非常討喜。

    但就是有兩個挺奇怪的地方,一是那個紙紮小人沒有畫五官,臉上一片空白,看起來多少顯的有點兒詭異。

    另外一點,就是肩膀的位置缺了一塊兒,可能是在製作的過程中不小心撕壞了一個角吧。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如此珍惜這些東西,無所謂了,反正那櫃子空着也是空着。

    就由這些物件兒放在裏邊吧。

    我點了支菸看着那若蘭和秦如花,我閨女在他們倆人身上來回膩歪着,一口一個“蘭爸爸”“花媽媽”。

    那若蘭端起我給他泡茶的搪瓷缸子,輕輕吹了吹茶水,淺淺的啜了一口,搖頭晃腦的讚歎了起來。

    我不喝茶,也不知道那茶葉到底好在哪裏。

    那半餅茶葉我也不知道放了有多少年了,在我的印象裏,那似乎是很值錢很值錢的東西,叫什麼……

    冰島老寨茶王樹。

    只是那是誰送給我的,我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了。

    “他今兒個……又是犯的什麼毛病?”

    那若蘭悄悄的瞟了我一眼,壓低聲音問我閨女。

    我閨女眨巴着眼睛賣萌,手裏還扒拉着那若蘭大拇指上的一枚五色斑斕的碩大的戒指。

    “自打起牀到現在他一句話也沒說,啞巴唄!蘭爸爸,我還想喫那個蜂蜜桂花糕,下次你再給我帶點兒嘛~”

    “好,好!我的老佛爺,下次蘭爸爸再多給你帶上二三斤,準保你喫的足足的!哎呦喂,你說你怎麼就這麼會討人喜歡呢你?我的小祖宗欸!”

    那若蘭一臉寵溺的捏着我閨女的臉蛋兒,秦如花捂着鼻子擋着煙霧,悄悄的看了我一眼。

    她的眼睛很好看,清澈明亮,黑白分明。

    雖然她已經歲數不小了,早就過了能讓男人動心的年華,可一接觸到她的眼光……

    我還是會忍不住心中微微一動,想起了任詩雨眼梢含笑的模樣兒。

    “老那,怎麼每次我們來看多餘,他都……不說話呢?他不會是不想見咱吧?”

    “哪兒能啊,瞎想。”

    那若蘭把我閨女摟在懷裏一通揉搓,回頭對秦如花笑道。

    “擱以前好模樣兒的時候,這猴兒崽子那張小嘴叭叭的,一句話能把人家給氣厥過去八回。現在他不說話,這不挺好的嗎。我的小祖宗喂,你說是不是?”

    那若蘭把他那張油光白胖的大臉貼在我閨女的小臉蛋兒上蹭來蹭去,我閨女被他給逗咯咯直笑。

    我也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嘴角,雖然我對那若蘭和秦如花毫不反感,但每次他倆登門的時候,我就特別不想說話。

    不,這話應該反過來說纔對。

    每次都是在我特別不想說話的那一天,那若蘭和秦如花就會準時準點的推開我家院門。

    不知道是因爲他倆來了我才變啞巴了,還是我一變成啞巴,他倆就會來。

    直到現在,我也弄不清楚這兩者之間的……

    先後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