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民間風水集錄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番外篇——洪羊洞
    我掐滅了菸頭,提溜起屁股下邊的馬紮,轉身回到了屋子裏。

    多年以來,我形成了一個習慣。

    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去西廂房屋裏一趟,對着十幾塊空白的木牌子呆呆的坐上半天時間。

    “哎,陶……嗯,今天你是什麼病來着?”

    我閨女蹦跳着攔在我面前,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

    “哦,陶瞎子,你是不是又要去西廂房見朋友了?我也想去玩。”

    閨女擡頭看着我,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珠,讓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某個人。

    “你去幹嗎,那些人都是我的朋友,你又不認識。”

    “多見幾次不就認識了嘛!”

    閨女絲毫不理會我無力的拒絕,伸手扯着我,穿過小院,把我拉進了西廂房裏。

    不知道多少年了,這整個兒小院,所有的陳設一點兒都沒有變過,還是保持着當初我和任詩雨剛搬來時候的那個模樣兒。

    就只有這間西廂房,多出了十幾塊七寸高矮,三寸寬的木牌子。

    沒錯,這些都是靈牌。

    每一塊靈牌都對應着一位已經去世的朋友,但所有的靈牌上都沒有名字,也沒有任何標記。

    我之所以選擇這間西廂房作爲放置靈牌的地方,是因爲我清清楚楚的記得,有一個叫王玥的女人,曾經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

    現在她早已不在人世,甚至就連留下來的遺物都少的很可憐。

    這間西廂房,也就成了我唯一能夠懷念起她的地方了。

    我慢慢的走了過去,拿起了放在一塊靈牌前邊的一本黑色封皮的日記本來,視線微微模糊了一下。

    有很多很多事情,我都記不清楚了,這其中也包括我和王玥的過往。

    我已經記不住我們倆是怎麼認識的,她又是怎麼死的。

    但我卻可以清晰的說出她的名字,知道這個日記本是她留給我的唯一一件遺物。

    每次在觸摸到日記本的時候,我都會情不自禁的鼻子發酸。

    我想,在她生前,我們倆一定是非常好的朋友吧,所以我纔會在潛意識之中對她如此在意。

    “陶瞎子,這塊牌子是誰的?”

    閨女好奇的問我,我沒假思索,立馬就回答道。

    “王玥。”

    “王……玥,嗯,聽名字應該是個阿姨了。哎,她漂亮嗎?”

    我沒有任何遲疑,連腦子都沒過,就下意識的點頭。

    閨女粉嘟嘟的小臉上立馬就堆起了一片壞笑,我敢打賭,那副模樣兒我見過,肯定是在某個人的臉上見過,而且是經常見。

    這種笑真的很……

    賤。

    真的,我實在是找不出任何詞可以形容這種表情了。

    尤其是我閨女一邊壞笑着,一邊滴溜溜的轉悠着眼珠的模樣兒,讓我覺着她那還沒有一巴掌大的小肚皮裏,滿滿當當的都是壞水。

    “你喜歡她,嗯?”

    閨女跳着高勾住了我的脖子,我託着她的腿把她舉到我面前,跟她定定的對視着,但沒有回答她的話。

    喜歡……

    嗎?

    嗯,我還從來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也不知道自己對王玥的這種思念,究竟是出於喜歡,還是一種無法割捨的親情。

    此時突然被閨女這麼一問,反倒是讓我迷茫了起來。

    閨女瞪着大眼珠子湊到了我的眼睛上,幾秒鐘之後,失望的嘆了口氣。

    “你這眼神兒……看來不是那種喜歡。切,真沒意思,沒喫到瓜。”

    閨女興趣索然的鬆開了勾在我脖子上的手,“滋溜”一下,順着我的肚皮滑到了地上。

    “這裏邊有我媽沒有?”

    閨女朝那十幾塊靈牌努了努嘴,我白了她一眼。

    “詩雨又沒死,她怎麼會在這裏。”

    “呃……說的也是。一點也不好玩兒,你自己待着吧,走了。”

    閨女蹦跳着出了門,自己玩耍去了。

    我笑着搖了搖頭,坐在牀邊上,對着那些靈牌發起了呆。

    每一塊空白的靈牌,我都知道是爲誰而立的。

    可我卻想不起來他們的樣貌,也不知道該怎麼在靈牌上寫點兒什麼。

    只寫個“某某之靈位”?

    那也太敷衍了,我覺着不夠莊重。

    可想要在他們的名字前邊加上一個前綴,比如“摯友某某”,我卻又不記得我跟他們到底是不是朋友。

    所以這麼多年以來,我每次都是坐在空白的靈牌前靜靜的待上小半天,以這種形式來悼念一下他們,僅此而已。

    周棟,王才,王玥,吳桐,潘成,顏柳,華神農,尚梨園,宋鍾,蔡心心,水鹿彤,葉青青,曹以沫,寧敏,蘇眉,夏雨,蔣亮,顧青禾……

    我一邊慢慢移動着目光在那些空白的靈牌上掃過,一邊在心中默唸着那些熟悉的名字。

    我心中隱隱約約的知道,這些人當中,有一部分在生前應該是跟我關係親近,是無話不談的知心好友,或者是骨肉至親。

    而另一些人,卻是我的敵人,甚至可以說是仇人。

    不過……

    什麼都不重要了,現在我這種幾乎失憶的狀態也挺不錯的。

    至少可以讓我放下過往的那些恩怨情仇,在心中稀裏糊塗的讓他們一起享受到我的祭奠和懷念。

    我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最後的一塊靈牌上,半晌之後,我拿起了那塊靈牌,奇怪的搖了搖頭。

    時隔這麼多年,我還能清清楚楚的記住每個人的名字。

    而唯獨這一塊靈牌,我卻一直都搞不清楚它的主人應該是叫張俊軒,還是郭永喆了。

    我摸了摸衣兜,掏出煙盒來,放在了那塊靈牌的前邊。

    這是一盒大前門,說實話,這煙不好抽,很嗆,就連我這種一天要抽兩盒煙的老煙鬼都頂不住那一口酸爽。

    可我每次來西廂房的時候,都會買一盒帶進來,放在這最後一塊靈牌前邊。

    大概是這位叫做張俊軒,或者是郭永喆的……

    我也不知道他是我的朋友還是敵人,可能是他喜歡抽這種煙吧。

    “走上前來拜君恩,回頭再謝元帥情,可嘆焦贊誤喪命,也~罷,弟兄做鬼……一路呀行!”

    我輕輕的哼出了幾句京劇戲詞,這齣戲是我特意讓肖遙教我的,曲目叫做《洪羊洞》。

    這是個北宋時期的故事,大致意思是楊家將的老令公楊繼業戰死在了番邦北國,遺骨藏在了洪洋洞之中。

    得知消息之後,楊延昭派孟良去盜回老令公的遺骨。

    孟良有個生死兄弟,名叫焦贊,他不放心孟良獨自涉險,於是就悄悄的跟在孟良身後,潛入了洪羊洞裏。

    豈知孟良卻誤以爲有敵人跟蹤偷襲,一斧頭劈死了焦贊。

    待他發覺,焦贊早已沒有了氣息。

    孟良悔恨不已,託人把老令公的遺骨帶回天波府後,舉斧自盡,追隨焦贊而去。

    肖遙問過我,爲什麼要學這齣戲,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大概是……

    這塊靈牌的主人喜歡聽吧。

    我伸手拿起了煙盒,點上一支,卻沒有抽。

    我呆呆的盯着那越來越長的菸灰,直到它自己燃燼,熄滅。

    “陶子,你甭看這煙不值錢,可哥們兒就覺着它帶勁。不信你嚐嚐,連華子都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