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殿上歡 >第六章、佳節元宵(二)
    轉眼到了上元節,金吾放夜,滿大街的燈籠懸空掛起,五彩繽紛得讓人目眩神迷。

    守禮瞞了守禮娘,偷摸摸和趙詠春一道,歡天喜地地跑出了通善坊,去東市瞧過會的熱鬧。

    果然,一到天街,就見一座高五十尺有餘的燈樓矗立街邊。這燈樓通體用絲綢包裹,斗拱間掛了各色珠玉、金銀穗子,每有微風吹來,珠玉錚錚作響,穗子徐徐舒展;檐下又吊了幾十盞大燈籠。燈上浮繪龍鳳虎豹,翻騰跳躍,栩栩如生。

    守禮邊看邊走,忽覺一縷油香鑽入鼻端,原來是小販起鍋了,只見他抄起臉大笊籬,從蒸汽騰騰的油鍋裏撈出幾十個黃澄澄的糖糕,瀝乾了油,一股腦倒入扁桶。

    守禮去年有幸嘗過,油滋滋卻香噴噴,那滋味簡直令人難忘,如今又見這振人食慾的美味,不由偷偷嚥了下口水。

    再往前去,攤面擁擠,遊人見多,這邊一堆、那邊一堆,幾乎把原本還算寬闊的道路佔沒了。

    趙詠春最喜歡湊熱鬧,拉着守禮一堆堆地瞧,守禮難得出來,也不厭其煩地跟着他,一堆堆地擠。

    焦點所在,全是表演雜技的手藝人,摔跤、相撲、拔河、跑旱船、走繩索、吞鋼劍、口吐蓮花、猴鑽火圈、龍虎爭鬥,一出出輪番上演,端得精妙絕倫,精彩倍出。

    擠進人羣,守禮發現吐蕃來的藝人正在變戲法,一忽空手變出一朵花,拋向空中,一忽從袖子裏翻出一隻鳥,一忽又將鳥召回手裏,活生生變沒了。守禮直覺大開眼界,捉摸不透玄機,只能瞪大了眼睛找機關,可趙詠春卻突然從旁邊冒出來,硬拉着守禮擠出人羣。

    “小春,你拉我作什麼?我正在看人變戲法呢!”守禮還沒參透玄機,面上有點不開心。

    趙詠春笑了笑,道:“這有什麼好瞧的?你跟我去街心,等下有花車巡街,那才熱鬧呢!”

    趙詠春素喜往人堆裏湊,他對市井花樣的熟悉,守禮遠遠不及,眼下聽他這麼一說,守禮心裏多少也有點活動,便全然忘卻了身後變戲法的藝人,隨他前往街心。

    這時,戌時剛至,鼓樓上悠悠發出一縷捶鼓聲,播天震地,提醒長安居民上元觀燈。登時燃放煙火,呲溜作響。守禮停下腳步,回頭一望,但見火樹銀花,燈懸如雲,遊人蜂攢蟻聚,穿梭在大小貨攤間,鬧哄哄得吵耳朵,白日趕集一般。

    很快,守禮和趙詠春到了街心,但見路邊樓閣林立,當空走索,上懸無數燈籠,錦繡紛疊,流光溢彩。燈下擠滿了人,摩肩擦踵的,全翹首以盼,等待花車經過。

    “這花車很有瞧頭嗎?怎麼這多人在這等着?”守禮用懷疑的語氣問身邊的趙詠春。

    趙詠春扭過臉來,不可置信地瞥了守禮一眼,那意思很明顯,嘲笑守禮沒見識。

    旁邊一文質彬彬的男子隨口道:“可不嗎?花車由各州敬獻,站在花車中心炫技的全是經過層層選拔的能人,便是花車後的隨行藝人,那也是州縣千挑萬選簡拔而出,無一不是當行出色,咱尋常人一輩子也見不全,今夜可謂是千載難逢!”

    “哦!”守禮似懂非懂地點頭,又問:“那這花車怎麼還不過來啊?現在可很晚了!”

    “可說不準花車什麼時候過來!當今天子聖明,素喜與民同樂,幾乎每年上元,都駕臨朱雀門,站在城垛後眺望全城景象,所以,這花車理所當然要從朱雀門下走一遭,讓天子先瞧瞧新鮮!”男子簡單與守禮說了,馬上探腦袋看向路口。

    守禮心裏還有疑問,順口問了出來:“這朱雀門又是什麼地方?”

    “朱雀門正對着朱雀大街,既是咱們的國門,也是皇城的正門。舉凡天子出行、百官入朝,全從朱雀門出入!”另一個長相清秀的書生見守禮沒跟着大人,便善心大發,出口解釋。

    守禮不善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這種主動攀談的,所以愣了幾下,才微笑着致謝。

    趙詠春一心想佔個好位置,自然而然忽略了守禮,守禮沒辦法,只能削尖腦袋朝他身邊湊。

    好不容易挨近趙詠春,守禮剛想拍他後背,忽聞遠方敲鑼打鼓,吵吵嚷嚷的聒噪。守禮憑直覺是巡街花車,便目不轉睛盯着詠春,問:“詠春,是花車要來了嗎?”

    趙詠春一臉愛搭不理的樣子,只探着腦袋看向東邊,咕噥道:“聽這動靜,八成是!”

    守禮聽了,異常開心,連忙控肩縮背,朝人羣裏又擠了擠,搶佔了一處視野好的小地盤。

    須臾,鼓聲大作,兩隊樂人當先在街頭露臉,然後是數十名身穿華裝麗服的樂妓,跟着又見許多奇裝異服的手藝人,手裏把弄着看家樂器,滿臉堆笑地移動着。

    守禮有生以來頭一次見到這麼熱鬧的景象,不禁嘖嘖稱歎,踮起腳尖眺望遠方。

    果然,在這羣手藝人之後,又有軍牢快手護送着百枝燈樹,迤邐朝街心而來。那百枝燈樹原不是真樹,只因取了多種材樹作枝幹,外形又頗似前朝的一種宮燈,故而得名。

    守禮迎面望過去,只見那燈樹的枝幹虯曲縱橫,枝頭上密密麻麻的掛了許多奇形怪狀的燈籠。

    “守禮,你瞧,那就是花車!”趙詠春見着花車,興奮地跳了起來,還拿手爲守禮指方向。

    守禮隨之瞧過去,果見一輛花車緩緩駛來。花車上人山人海,不乏二八青春少女,一個個肌膚凝雪,雲髻堆鴉,穿着令人目眩的綾羅,束着五光十色的披帛。花車本身呢,也極堂皇,拋開比貨船還大的體積不說,便是那通體的精雕細刻,描紅彩繪,已非尋常。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站在花車中央的女子輕啓歌喉,隨即,手上、腳下同時動作,載舞載歌:“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守禮鮮少聽到這麼美妙的歌曲,不由得注目過去,只見那萬衆矚目的女子才二八妙齡,頭上挽着朝陽髻,身着一襲石榴裙,玉藕般胳膊上纏了七尺長雪白水袖;生得杏眼雪膚,玲瓏玉體,活似帶雨梨花,籠煙芍藥,給人玉淨花明之感,絲毫不染風塵氣息。

    毫不誇張地講,這是守禮有生以來第一次見着這麼美麗的女子,守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世間真有這麼超塵脫俗的美人,平常所見,與之相較,直如南珠與明月爭輝。

    “我的天,這就是步嬌館今年新選的花魁,真是仙女一般人物啊!”旁邊一體型苗條的漢子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