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殿上歡 >第三十七章、循規蹈矩(一)
    宋通儒的培訓班隔日就開堂了,教室設在講義堂,課程時間暫定食時到巳時,授課內容和民間私塾大差不差,都是從《千字文》教起,囊括四書五經等儒家典籍。

    昨夜,田虎和童貫聊得火熱,吵擾得大家都睡不好,一早又被杜陵揪起來搬花盆,守禮實在熬不住了,趴在書桌上,困得直打哈欠。眯着眼,守禮窺探同伴,只見田虎、童貫困得眼皮打架,其他人也差不多,屋內二十多張書案竟有泰半趴着腦袋。

    守禮擠吧擠巴眼睛,打疊精神,不動聲色拿了案頭的《千字文》,輕悄悄打開。

    默讀一遍,果然朗朗上口。守禮瞬間穿越回原來的私塾了,回想起談吐幽默的教書先生、調皮搗蛋的同窗好友、輕鬆和諧的課堂氣氛,還有依閭佇望的守禮娘。

    啪嗒一聲,眼淚掉在書頁,守禮傷心之際,聽得窗外腳步橐橐,忙抹了眼淚坐好。

    門口,宋通儒步履輕快出現了。他掠視了一眼屋內,見許多人垂頭耷腦在打盹,不禁心中惱火,揚聲咳嗽了一下,然後邁着沉着穩健的步伐到案前,款款落座。

    “真難爲趙欽費心佈置了!”宋通儒目光流盼,巡視講義堂布置,然後面帶滿意,道:“你們要上上心,不說糟蹋了我和子敬的一番好意,將來,恐自己後悔莫及!”

    大家聽了這不着邊際的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主張,只好乖乖點頭稱是。

    宋通儒不以爲意,神態安詳地翻開面前經書,笑道:“把這本《千字文》打開!”說着,舉起來示例。

    大家百依百順,翻開《千字文》,等他解讀。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宋通儒語調抑揚頓挫,“這是首句,講的是盤古開天闢地後,天地迷茫,天是玄色的,地是黃色的,世間萬物都處於混沌矇昧之中!”

    “日月盈昃,星宿列張。”宋通儒聲音鏗鏘有力,“這一句講的是日月推移、星移斗轉。太陽昇了又落,月亮圓了又缺,每日罔替,永恆不變,星宿縱橫,佈滿夜空。”

    守禮先前聽過解讀,不過不求甚解,此時聽宋通儒詳細剖解,倒收穫了不少知識。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宋通儒語調明快,“這一句講四季變化,寒暑更替。便拿農家耕作舉例吧,應着節氣,開春播種,仲夏耕耘,深秋收穫,暮冬斂藏。”

    田虎出身農舍,對於秋收冬藏,感悟最深,不禁連連點頭。

    “今日就教這三句,往後也是如此。”宋通儒說着,不急不躁掃了眼底下渴求知識的孩童們,然後笑道:“案上有文房四寶,大家研墨,等下我手把手教練字!”

    守禮聽了,目光一斜,掃到案頭的卵圓硯石,趕緊捧到臉前,取出硯內的墨石慢慢磨。

    少頃,墨汁源源流出,守禮舔了舔發乾的兔毫,沾一口墨,模仿‘天’字練習。

    “先前無人教過習字嗎?瞧瞧這手字,歪七扭八的,鬼畫符似的!”宋通儒對着田虎,直言不諱。

    旁邊的楊榮、馮寶捂着嘴憋笑,吭哧作響。守禮循聲望去,只見宋通儒彎下腰來,遮擋住田虎厚實的身體,然後將右手覆在田虎右手,耐心細緻地教導起來。

    “這寫字啊,有無風骨且是一說,最重要是橫平豎直,通情達意,讓人看了就懂,這纔要緊!”宋通儒不苟言笑,仔細輔導了半盞茶功夫,然後得意地挺起腰桿,笑道:“你瞧瞧,是不是比先前整齊多了?”田虎上下比較了,不禁嗯嗯點頭。

    宋通儒心中鬆快,寬解道:“照着我剛纔教你的法子,你再練練,等下我回來看!”

    田虎隨口答應了,擡頭見宋通儒走開了,趕緊向隔壁坐着的童貫吐了吐舌頭,表示逃過一劫。童貫沒理他,垂下腦袋,集中注意力在兔毫,十分費力地描上了。

    守禮摒除雜念,仔細觀摩書本上的字,然後盡力模仿。

    趕巧宋通儒過來了,瞧守禮握着兔毫,一絲不苟,不禁面帶笑意,湊近了端詳。

    “瞧這字有些章法,先前有人教你寫過字?”宋通儒目不轉睛看着守禮,語氣和善。

    守禮屏氣凝神,答道:“入宮前讀過半年私塾,先生教過些字,不過都渾忘了!”

    “受過教誨,便是有底子的!”宋通儒吧唧了下嘴,釋然笑道:“你剛纔手腕舉的太高了,下筆也無力道,所以有幾個字筆跡模糊!”說着,拿手指點開來。

    守禮目光緊隨,果見玄、黃、宇、宙筆畫散了,於是閉氣凝神,將頭埋得低一些。

    宋通儒淡淡一笑,舉步向堂上去,“做學問,最忌怕丟人,什麼都遮遮藏藏,不讓人批評指正,那便進步不得了,往後,每堂課結束,大家把當堂教過的字寫在粗紙,呈給我批閱,我改了後,再發給大家,大家自己比對,擇優而學。”

    “嗯!”

    大家異口同聲答應。

    宋通儒沒理會,邁着沉穩的步伐回了座位,然後看了看牆角的漏壺,轉頭笑道:“現在離下課還有兩刻鐘,你們不要急躁了,且靜下心來練字,下課前交上來!”

    話音剛落,大家便附和,然後撈了書本擺在臉前,抓兔毫在手,耐心描畫漢字。

    窗外夏風徐徐,麻雀嘖嘖,幾個交了差的師兄勾肩搭背經過窗前,偷偷打量堂內光景。

    宋通儒喝茶的功夫瞥見了,連忙擺手,暗示他們走遠點,別打攪了孩子們練字。

    守禮覺察到了,但他注意力放在書上了,便沒張望,等全神貫注練完了廿四字,再向窗戶偷窺,只見師兄們全不見了,唯有斑駁樹影落在窗臺,隨風搖曳。

    這時,宋通儒見漏壺受水壺中的漏刻到了刻度,便撿起案上躺着的八角楓木槌,敲響肘邊的袖珍鈴鐸,示意下課。

    童貫、田虎聽見鈴聲,爭先恐後站起來,然後,扭着屁股跑到宋通儒跟前交練字紙。其他人聞風而動,守禮不疾不徐,慢悠悠離開座位,上去交了,然後出了講義堂。

    院內烈日暴曬,花草樹木都半死不活的,了無生機。守禮胡亂瞟了眼,便往前面花廳去。

    剛巧趙欽回來,迎面撞見守禮,便喊住問了一通,然後訓了兩句,交代了下午事宜,才放守禮離開,轉而提起精神,踱着悠閒的步伐進了後院,一徑進了馮子敬房間。

    馮子敬正焦躁着,瞥見趙欽漫步進來,不禁問道:“賀禮交到俞承恩手上了?”

    “嗯!”趙欽應承着,往屋內又走了幾步,“俞師傅很受用,滿口感謝師傅上心了!”

    馮子敬不置可否,煩躁的揉了揉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