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殿上歡 >第七十三章、逸聞軼事(一)
    正值初秋,天氣爽朗,園中枇杷、杜梨、丹桂、柿樹枝繁葉茂,掛了累累果實,煞是喜人。

    黃秋娘面色平靜,帶着倆不諳險惡的徒弟,穿花過林,慢慢到了幽雅恬靜的萬春殿。

    視野內綠竹猗猗,海棠疏疏,有幾個平頭正臉的小宮女魚貫出了宮門,徑往北去。

    黃秋娘望了一眼,叮囑道:“多餘的話,我已懶得絮叨,謹記着,少言少語,多聽多想。”

    倆徒弟聽了,互相對視一眼,惕厲道:“遵命!”

    黃秋娘略略放心,轉頭斂了神色,走出花叢,踏上康莊大道,疾步到了宮門前。

    司閽黃門眼尖,哈着腰湊上來,急道:“哎呀,黃司藥,您可來了,娘娘等半晌了!”

    黃司藥心中抱愧,道:“今日格外忙碌,從早上到現在,東奔西跑,一刻也沒停歇,剛回了尚藥局,聽下邊人轉達娘娘的旨意,我真是膽戰心驚,就盼娘娘寬宏大量,不與我計較纔好!”

    “阿彌陀佛,還好三殿下陪娘娘用了午膳才走,我聽內殿的人講,娘娘似乎心情不錯!”

    黃秋娘莞爾道:“卻是我撞運了!”

    說話間已過了雕樑畫棟的前廈,一行又繞過刀叢劍樹,德妃的寢殿便赫然在目了。

    黃秋娘迎面望去,只見高樓四起,重閣聳立,榱梠棟樑,奇形鏤雕;戶牖垣牆,圖畫重彩;端得富麗堂皇,氣勢巍峨。後面倆徒弟初出茅廬,早看得張口結舌。

    這時,有一中年宮女從殿裏走出,趟着碎步,腳步輕輕,脣邊帶着一抹淡薄笑意。

    黃秋娘認出來人,原是德妃心腹陳窅娘,於是趕緊攜徒弟上去,俯首,見禮,道:“陳才人。”

    陳窅娘笑了笑,欠身答禮,道:“你來得正好,娘娘剛醒,才洗漱過,這會兒在讀書呢!”

    “教娘娘等我,真是慚愧!”黃秋娘低頭道。

    陳窅娘抿脣道:“這也沒法子,誰教你醫術出衆、闔宮爭着搶着讓你請脈開藥呢?”

    “我......”

    黃秋娘支吾着,有點難爲情。

    陳窅娘看破不說破,笑道:“行了,進去再說!”說罷,帶領黃秋娘師徒仨進了正殿。

    殿中寂靜,竹簾高懸,朱戶半掩,中堂掛了幅‘貴妃出浴圖’,兩側各有壁畫,畫下設着鑲了象牙的條几,几上供玉如意、寶鼎、膽瓶,瓶內插幾束鮮花,芬芳馥郁。幾下列了座位,一水的紫檀圈椅,造型古樸,雕刻花卉,穩重而不失典雅。座位之間,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鋪着織錦毯,糅雜五顏六色的絲線,繡出‘丹鳳朝陽’。

    黃秋娘低着頭,瞥見屏風前的金爐噴出嫋嫋香菸,不禁嗅了一口,果然異香撲鼻。

    倆徒弟跟在後頭,細觀默察,見殿內擺設豪華,早看呆了,沒輕沒重還要進裏間。黃秋娘見狀,心中駭然,趕緊使眼色制止徒弟,然後,齊齊在屏風前斂步。

    陳窅娘淺笑嫣然,繞過屏風,拿手劃開珍珠簾,進去稟道:“娘娘,黃司藥來了!”

    竹編涼榻前跪着一妙齡宮女,梳着雙環髻,容色昳麗,一身胭脂紅半袖搭豆青襦裙,十分醒目,爾時,宮女聽見通稟,眸光微動,但手中的羽扇仍舊有節奏打着。

    德妃躺在榻上,只見她釵橫鬢松,面若滿月,色欺桃李,穿一襲曳地寶藍珠繡裙,搭着薄如蟬翼的繭綢外衣,半露出豐腴的胸部,襯着薄光,平添幾分旖旎。

    德妃撂下正在讀的《南朝詩選》,語調緩慢,掀起白皙緊緻的上眼皮,輕啓朱脣:“宣!”

    陳窅娘領命而去,須臾,帶了黃秋娘師徒進來回話。

    黃秋娘心中惶恐,拜倒在地道:“奴婢姍姍來遲,有礙娘娘精神,還請娘娘降罪!”

    德妃聽着,連眼皮也懶得擡一下,只打發陳窅娘攙扶她下榻,然後拖着華貴長裙,不急不躁到窗下,在羅漢牀上坐定了,才笑道:“你如今可是大忙人了,難請得很!”

    黃秋娘戒懼,俯首向地,乞求道:“還請娘娘明察秋毫,奴婢實在是抽不開身!”

    “哦?你一上午忙什麼去了?”德妃垂詢。

    黃秋娘喉間哽了一下,從實道:“早起,照例去甘露殿爲皇后娘娘請了平安脈,回去遇着靜嬪娘娘,便在路邊聊了會,最後,還去千秋殿給貴妃娘娘開了副藥!”

    “貴妃?”德妃面露不屑,嘴角銜着一絲譏笑,“她怎麼了?又是偏頭風的毛病?”

    黃秋娘道:“是!”

    德妃目露輕蔑,道:“後宮諸事冗雜,素來千頭萬緒,難以處理,想是累着了吧?”

    黃秋娘低眉耷眼,不敢接話。

    陳窅娘見狀,打圓場道:“黃司藥,娘娘這幾日不知犯了哪門子煞,周身疼痛,尤其是每日進了申時,當真坐不舒坦、站也不舒坦,你快把把脈,瞧瞧是什麼緣故?”說着,湊到德妃眼門前,利落地收拾了炕桌的金銀、珠玉等玩弄之物。

    黃秋娘慢騰騰起來,從徒弟手中接過藥箱,摳開機括,取出脈枕,然後低頭道:“得罪了,娘娘!”

    德妃心領神會,緬起袖口,露出玉藕似半截胳膊,壓向脈枕。

    黃秋娘跪在地上,翼翼伸出手指,往德妃關寸一搭,把了脈,然後又擡起雙眸,觀察了德妃面色,最後才語速緩慢道:“恕奴婢冒犯,娘娘這病,當是夏日過度貪涼,食多了涼飲,或久傷取冷,汗出當風,以致風溼侵襲,滯留肌表,最後正邪相爭,乃至周身疼痛。”

    德妃一邊聽、一邊回憶,笑道:“倒讓你把出病因了,本宮夏日裏確實過分貪涼了!”

    黃秋娘垂着頭,默默不語。

    陳窅娘從旁道:“既確定了病因,也知病狀,還請黃司藥儘快開藥,也免得娘娘難熬!”

    “娘娘底子硬,受害未深,如今單服一劑麻黃杏仁薏苡甘草湯,即可藥到病除!”

    德妃越聽越高興,不禁望向神色寧靜的黃秋娘,垂詢道:“本宮從未聽過這湯藥,可有什麼說頭?”

    “此方乃前朝祕方,以輕清宣化、解表祛溼而聞名。方中麻黃一味,解表發汗,用以宣散肌表的風溼,杏仁一味,用以宣利肺氣,輔助麻黃之力,薏苡仁一味,甘淡、微寒,既可滲利除溼,又制約麻黃的溫性,以免麻黃助熱化燥之勢,甘草則有和中之效。”黃秋娘平視着羅漢牀的橫板,一字一板,語調平緩說着。

    德妃欣然點頭,吩咐道:“窅娘,你帶黃司藥下去寫藥方,並打發人送黃司藥回去。”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