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前我接待了一位做生意的客戶。這位客戶是個十分迷信的人,張口閉口五行相剋,抓着我就是一通封建迷信洗腦。雖然沒什麼實際上的關聯,但他本人發家致富成爲納稅大戶,是個不爭的事實。
我竟然還真就給他說動了,下了這個論壇,試圖從裏面找出點門道來,讓我和薔薇的靈魂各歸各位。
唉。也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不是?
打開手機看了一眼風水學論壇,沒有值得關注的新東西。
“哇!莎莎,你不是吧?居然已經開始信風水玄學了?”
程澄!你不要說那麼大聲啊!淦!
周遭同事紛紛伸頭過來,還好奇地問我是不是玄學抽卡,一時間不知道該吐槽抽卡遊戲時隔這麼多年居然還這麼火,還是該吐槽這羣律師怎麼回事居然知道玄學抽卡這種東西。我鄙夷地看了程澄的辦公桌一眼,上頭全是她愛豆的各種照片周邊,順勢轉移話題:“程澄,你上次不也是爲了搶票跑去雲霞寺求籤嘛!”
一說到這個程澄就來勁了:“我跟你說雲霞寺的大師是真的靈啊!我上次抽了個上上籤,回來就搶到票了!你說神奇不神奇!”
哪來這麼巧……
我看見了還放在辦公桌上的破損的護身符。
那天我要是躲得晚了一些,我就該被那個狗男人給踹了。當時我只覺得我太幸運,回過頭一看,拴在手機上的護身符破了。程澄說,這是它替我擋了災。
“雲霞寺的大師,真的這麼靈嗎?”
“當然!你要不要去?週末咱們一起去吧,我陪你!”
我抿了抿脣。如果真的這麼靈,那大師應該能看出來我的身份,或者有辦法讓我回去吧?
那就不能和程澄一起去了。
“最近太忙了,等空下來我陪你,保佑你搶偶像見面會的門票一舉成功,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先回去工作,回頭找個週末一起去!”
看程澄高興的樣子,我又覺得心裏舒坦。
程澄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算我一廂情願,她是我第一個這麼好的朋友。
哪怕如海市蜃樓一場夢,我也無怨無悔了。
一個小時後,我把整理好的電子稿通過內部郵箱發送給左然。二十分鐘後,左然回覆了個“謝謝”,便沒有後續。
正常下班,正常擠地鐵回家,正常在樓下打包外賣回家喫,正常在家看書學習到深夜。然後正常地醒來,正常地開啓忙碌的一天。
中間律所收到了法院通知靈犀腕錶那件案子的電子傳票,正式的開庭時間就下下週一了。我立刻打開庭審直播網站,果然在庭審預告裏找到了下下週一開始直播的預告。看着原告代理人旁邊的“左然”兩個字,我竟然有一些心驚。
他有着勝率999的傳說。
但也意味着,哪怕只有一樁案子他失敗了,也會成爲世人攻擊他的武器。
玩遊戲的時候覺得這人怎麼這麼帥啊,這人怎麼這麼牛逼啊。等真的看見他的生活,看見他爲了一場官司而四處奔波收集資料,一次一次確定辯護方向,還有那認真到可怕的模擬庭辯……又覺得,他的勝利,實屬來之不易。
像機器一樣運轉,爲了案子連軸轉,難怪有人說他是辯護機器。
可他終究不是機器,他是人,他也會累的啊。
我沒想到的是,左然也在。
他站在他自己辦公室整面霧化玻璃牆前,面向正門,似乎在審視着什麼,揹着手,一言不發地站着。我在他側後方的內部樓梯口,他沒看見我,自然也沒注意到有人來了。
他的腰比我往日看到的要彎一些。是這件案子壓得他太累了嗎?
我閉上眼深呼吸,試圖把壓得發悶的胸腔擡起來。
他那麼擔心這件案子,哪怕玄學並不管用,但至少可以讓他輕鬆一點吧?要不,把他拉去雲霞寺求個籤,也正好趁機拜訪大師,看看我的問題怎麼解決?
“砰砰、砰砰”,是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拉他去?不拉他去?
……
拉!
我快步上前,抓住他手腕的一瞬,他那湛藍的眸裏滿是驚詫與喜悅。我並不知他喜從何來,但我知道他壓力從哪來,於是我拉着他往樓下跑,“走,我們去雲霞寺!程澄說那裏的符很靈,我們去拜拜神佛,保佑案件平安順利!”
我說得很快,我怕他拒絕。
其實他要是拒絕搞迷信活動,哪怕我說完了他也會拒絕。我真正害怕的,是他連我要說的這些話,都拒絕聽。
這一把,我豁出去了,把我畢生的勇氣都拿了出來。
他被我拉了一路,直到負一層。我看着茫茫車海,不得不停下腳步。他反握我的手腕,每一步都走得無比堅定。寬大的背影將我擋在他身後,像是能爲我遮風擋雨的大傘,帶着我一步步向前行。
我還很小的時候,我哥,也是這樣拉着我走的。
我一瞬間竟然產生了可以依賴他的念頭。
被自己的想法給驚出一身冷汗,我怔怔然站在他的車邊,連車門也是在他的提醒下才開的。
依舊是他開車,導航向雲霞寺前進。
汽車駛入繞城高速,我幾乎處於石化狀態。
我、他、媽、在、幹、什、麼、啊!
我怎麼就腦子一抽把他拉出來了啊!不對,他幹嘛隨我去!?
我猛地轉頭看他,他神情嚴肅,似乎在審視什麼。
是在想案子吧,他遇到有麻煩的案子的時候,喜歡飆飆車來着。
四十分鐘後,汽車下了繞城高速,接下來的是一段崎嶇的山路。沒有攝像頭,沒有超速監控。他看了我一眼,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幹嘛啊?
我以爲他會踩油門飆車,可直到我們抵達雲霞山山腳,車速都並不快。直到他停穩車子,他纔開口問:“暈車嗎?”
合着他還記得我暈車啊。
我搖搖頭,“還好,坐前排就沒事。”
雲霞山風景名勝區在未名市的西北區,是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在薔薇的記憶裏,她從來沒來過這個地方。我下了車,左然從尾箱拿了兩瓶礦泉水,遞給我一瓶,這才把車子鎖好。一同買票,先後過閘,直逼眼前的是一條窄窄的山道。我抓着鐵欄杆,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上爬。幸好今天穿的是長裙,山道雖窄,但並不算特別陡峭,不至於會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