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然先是搖頭，又點頭，就這麼閉着眼，把臉靠在我的手上，“心裏很開心，身體有些許勞累。我只是覺得，這是和你第一次兩個人出來玩，想讓你也高興一點，而不是爲了我忙上忙下。”
“可是左然，我本意並不是希望你能這樣陪我。”我用另一隻手握緊他的手掌，“我是希望你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在這基礎上玩得快樂。在我問你會不會太累的時候，你爲什麼不跟我說‘是的我很累’呢？你跟我說了，我就會調整，我希望你能快樂，更希望你能充分休息啊。”
他微微張開眼，伸手撫摸我的臉頰，“黑眼圈好重，三層眼皮都出來了，臉上長了痘痘，是這幾天才長的吧。你最近在準備考試、寫論文還要做好律所的工作，你其實已經很累了，但你還每天爲我開車，還邀請我來諾斯塔島，想方設法然我開心……我想，讓你高興一些，不要辜負你辛苦爲我做的準備。”
左然反問我：“這幾天，你累嗎？說真話。”
我抿了抿脣，垂下眸子不肯看他，微微點頭。
“如果不按計劃行事，你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麼事？”
“回家。”
“那，我們回家。”
“等會兒，晚飯呢？”
他笑着拿過我手裏的車鑰匙，“路上解決。我來開車，你好好休息。”
在路上隨意找了家店解決晚飯問題，他真的開着車帶我回到我們租住的民宿。
晚上八點，我們已經洗好了澡，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間裏。
說要睡覺其實還是早了點，我推開陽臺門，剛坐在陽臺的椅子上，就聽見隔壁傳來推開陽臺門的聲音。和他在夜色中四目相對，我輕笑出聲，懶洋洋地起身，趴在欄杆上，向他打招呼：“嗨，鄰居。”
“嗯。”他語氣裏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明天我想賴在家裏一整天，鄰居覺得意下如何？”
“是個不錯的選擇。如果覺得無聊的話，這裏有泳池，可以教你遊個泳。”
“我今天可是潛水了的！”
“會潛水又不代表會游泳。”
可惡，他說的什麼大實話！
對話間的輕鬆讓我不自覺笑出聲，我擡頭看向星空，漫天繁星光是用肉眼就已經美不勝收，可惜來得匆忙沒能約上去天文館用專業望遠鏡觀察的機會。但是，我已經不想再在我們接下來的行程中添加新的項目了。誠如左然所說，我們都很累，但我們都在爲了對方咬牙堅持。可這樣委屈自己，必然只會更累。
我不希望他爲了我受委屈，同樣，他應該也和我一樣的想法。
“左然，以後我會跟你坦白的，我的心情，我的想法，我不想做的事，我都會跟你說明白。你可不可以，也跟我說明白？”
“你想做的事，也要跟我說。”左然認真地把視線轉到我身上，“人與人之間的磨合不容易，我答應你，我們彼此坦誠，不互相隱忍退讓。”
心頭壓着的重擔漸漸消逝，我忽然覺得眼皮子快要擡不起來，呵欠一個接一個地打。左然好氣又好笑地從對面發來質問：“還說呢，困成這樣還不睡？”
我正要還嘴，見他也打了個呵欠，叉着腰理直氣壯地反駁：“我剛要跟你說我困了！你看，你也困了，你也去睡！”
相視一笑，我們異口同聲：“左然／莎莎，晚安好夢。”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聽見下頭有嘩啦啦的聲音，茫然地翻過身，抱着枕頭繼續睡。不多時，房門被敲響，左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用被子矇頭，假裝熟睡，沒理他。
每一次週末他來我家的時候，只要我午覺不想起牀，就用這招。他通常在一開始只是進房間叫我，不會直接掀被子，通常能多賴十分鐘的牀，好用得很。
左然嘆了口氣，在門外朗聲道：“我要推門進來了。”
裝睡要有裝睡的樣子，不能搭理他！
他推開門，慢步朝牀邊走來。許是見我蒙着頭，嘆了口氣，輕輕把被子輕輕拉開些許。我忙閉上眼，假裝熟睡。他坐在牀邊，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低聲喃喃：“還真睡着了。明明這麼累，就應該好好休息。再睡會兒吧。”
“左然……”我故意假裝自己在說夢話，“餓……”
他笑出了聲，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裝睡？”
“哎哎斷氣了！我不裝了！”彈跳一般坐起身。他假裝生氣，伸手刮刮我的鼻頭，又笑着說：“快去洗漱，早飯準備好了。吃了早飯一起去買點食材吧，午飯打算在家做的話，這點東西不夠。”
他接下來的那句話，我發誓，是我這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裏聽過的最甜的一句話。
“給你做，什麼時候都不累。可以的話，我想給你做一輩子。”
可惡，他怎麼能隨口說出這堪比求婚的話！
直到和左然牽着手在超市裏閒逛，這句話都還在我的腦海裏旋轉跳躍。
轉眼一看他已經往籃子裏拿了不少材料。有魚肉有牛肉還有青菜，葷素搭配十分健康。仔細想想，其實我也不是完全不會做飯，只要那個面是方便麪我還是會煮的，又或者是小蔥醬油炒飯，也是我的拿手好菜。只是這些基礎求生技能，落在左然面前，就變得不太能上臺面了而已。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的內心多少有些許挫敗。
結了帳，我和他提着兩大袋食物向停車場走去。還沒走出超市，有兩個身材火辣的美女一臉焦急地靠了過來，詢問我們是否能幫忙。原來是她們寄存物品的櫃子特別高，她們本來就夠得很辛苦，沒想到鑰匙又不好使，怎麼捅都捅不開，她們便想到找個高個子幫忙開櫃子。
周圍個子比較高的人正好就只有左然，所以她們來請左然跑這一趟。
左然略一沉思，點頭答應，讓我把東西帶到車上去等他。
我知道他是爲我好，諾斯塔島的夏天十分炎熱，他不希望我在太陽底下暴曬，才讓我去車上休息。反正開個鎖也不難，幾分鐘就好了。我提起沉重的袋子，一步一步挪到車上。
坐在副駕駛室，我百無聊賴地刷手機，忽然發現，沒有他在身邊的時間變得十分難熬。
他該好了吧？噢才過了兩分鐘。嗯，再等等，我不希望像對他毫無信任感一般把他看得死死的。那樣的戀愛對他和我而言都是負擔，我不要做這樣的人。唔，才過了五分鐘，時間好慢啊，刷刷新聞好了。
十分鐘過去了，左然沒有回來。
二十分鐘過去了，他還沒有回來。
我終於按捺不住，拔了鑰匙向方纔的方向走去。
只見左然打開櫃門的一瞬，那兩個身材火辣要什麼有什麼的美女高興地粘在他的身邊，還抱着他的手臂似乎在說什麼話。我愣在原地，怔怔然看着眼前的這一幕。雖然知道左然不是那樣的人，他一定不會輕易地被那兩個美女勾走，可胸口的起伏卻越來越厲害，心中滿是酸楚與壓抑。我閉上眼，試圖忘卻這一切，腦子卻無法控制地不停重播那幅畫面，並且越發清晰，讓人根本無法忘懷。
我咬着脣，快步朝車子跑去。
我喫醋了，不行嗎！我酸了，不行嗎！他是我男朋友，他幹嘛要那麼熱心幫那麼漂亮的美女啊！幫不動就不幫了嘛！哼！
越想越委屈，可惡，怎麼車子的空調一點也不涼快，還很悶！
我降下車窗，回來的左然正好坐進駕駛室。見我撇頭朝外，他滿是歉意：“抱歉，花了點時間。我們回去吧。”
“我不回。”
“嗯？”
“我要自己走。”
說着我就要伸手拉門把手。他眼疾手快按了童鎖，“咔噠”一聲車門居然給鎖上了，還不能從車內解鎖。我憤憤然看着一臉茫然的他，心裏的委屈到了頂峯。明知自己太幼稚也很小氣，就是忍不住要掉眼淚。
見我掉眼淚，他頓時慌了，伸手要來替我揩。我避開他的手，手臂直接伸出窗外，用力一拉外頭的門把手，“噠”的一聲，門開了。
他傻眼了。我也傻眼了。這也能開？
我迅速反應過來，跳下車向外跑。
左然追上來的時候我已經跑到了馬路邊。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兩眼全是茫然，“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我撇開頭。不想看他。
他耐着性子細聲詢問：“不是說好了心情不好了要跟我說嗎？”
“那是我有理智的時候，我現在不理智，你不要跟我說話。”
他笑出了聲，我氣得伸手捶他的胸口：“還笑我！”
“生氣了還知道跟我交代一句你現在不理智，我當然應該笑。”熟稔地把他的手指嵌入我的指縫，“好了，生氣也好不理我也好，先回家吧。等你不氣了再跟我說。”
左然說得很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