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受害者家屬還是跟他有利益衝突？你有什麼證據？沒有的話，我爲什麼要回避？算了，我不想吵架，既然你我各執己見，那這個案子你別管我，我們分開做事吧。”
這是一週前我和左然在辦公室裏爭吵的最後一句話。
我知道他是覺得我會在這個案子裏偏袒羅清。是，我確實是想要幫羅清，但如果羅清真的是兇手，我找到證據以後一樣會報告給警方，他怎麼就不信我呢？
越想越委屈，我硬氣地說要跟他拆夥各自爲政，出了他辦公室大門的一瞬卻又忍不住想掉眼淚。
明明不想和他爭吵的。之前很多次意見不合的時候，都找到了協調的方法，怎麼這一次他就不信我呢？早知道，就不把在那個世界的經歷跟他說了。這麼玄幻的東西，他不信纔對的，幹嘛信我。
我也清楚，其實我沒資格說這話。這一年來，都是他帶着我做事，沒有他，我目前的水平，也就是個三流律師。
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但又拉不下臉去和他道歉，我還是梗着脖子，直接跟翟星申請外勤。一週以來，我每天都在查熊浩然的線索。越查這個人，就越覺得他噁心——這個人表面上經營着一家裝修公司，實際上卻是個沒有註冊的、連公章都沒有的公司。除此之外，這個人沒有告訴別人的，是他實際註冊經營的是一家餐館。我去喫過飯，味道很一般。因爲不是上市公司，以正規途徑弄不到財務報表，也就不清楚運轉情況。
他做拉皮條的勾當，肯定要有不正當收入，而在這個時代，餐飲業是個洗錢的好行業。
他本人長得比較老實，經濟狀況看起來不差，開着一輛普通的小轎車代步，看起來像是一個很適合結婚的所謂“經濟適用男”——好吧這個詞已經相當老了，但在這個時代，這種男人依舊受到不少女性的推崇。在他租住的出租屋附近打聽情報的時候，他的鄰居說，這個人經常換女朋友，而且個個都頂好看。
我面上笑着，心裏啐了一口沫子：渣男！
“小姑娘，你幹嘛打聽他啊？”
“之前有人給我介紹了他，我就想看看這個人合不合適當男朋友。”
他的鄰居老太太頓時滿臉同情，溫聲勸我：“可別考慮……這人啊，可不是那種老實人。”
“太謝謝您了，我回去跟爸媽說。差點就上當！”
向老太太告辭後，我快步向地鐵站走去，腦子裏滿是老太太說的話。女朋友個頂個好看，不停的換……再加上他背地裏又是做那種勾當的，會不會……
被自己大膽的想法嚇到，但又覺得，人爲了錢什麼做不出來？比這些惡劣的多得是——什麼支持吸毒的，贊成合法□□的，想要推動代孕合法的……這些喪盡天良的提議，竟也有那麼多人誇讚。每每看到這種新聞，我都氣得想要扇那些贊成者他們耳光。
結束一天的外勤，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暫時不把查出來的東西報告給左然。他本來就不同意我摻和到這個案子裏，目前查出來的東西也沒什麼實際作用，報告給他也只是給他添麻煩。
時間尚早，沒到下班高峯期，回程的地鐵人並不多，我乘上了去金霞製藥總部大樓方向的地鐵。最近因爲激素問題，需要我處理的東西越來越多。再加上之前的競爭對手趁機落井下石，光是訴狀我最近就寫了四份，也不知道後續還要不要繼續寫。
重重地嘆了口氣，腦子裏忽然全是左然的身影，我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
實際親身經歷了，就更能體會左然的難，也越發能體會到左然的強大。
只希望他以後能一直這樣堅持。
等羅清這件案子結束後，就跟他道歉吧。我不想繼續吵下去，也不想這份感情無疾而終。
我想陪他走下去，我想幫他實現他的理想。
忽然手機響了起來，是金霞製藥的法務部給我打的電話。我忙接下，對方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劈里啪啦就是一頓：“羅律師你在哪？你快來金霞！這邊快招架不住了！問問忒彌斯方不方便再借幾個助理來？放心工資少不了！”
估計三言兩語也不能說清楚，我乾脆報了站名和預估時間，以最快速度趕往金霞。路上搜了搜相關新聞，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家公司在一天之內被羣衆舉報偷稅漏稅、多款產品有偷偷加激素等不同問題、金霞製藥上層盜用公款等一系列問題，股票已經快要跌停了。
如果都是實錘，那……僱主要倒閉了？
沒有閒空再讓我思考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當務之急就是先和法務部的一起想辦法度過危機。抵達金霞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我一頭扎進工作裏，直到肚子餓到發疼才意識到，時間已經到了凌晨兩點，而我還沒有喫飯。
法務部的人已經熬出了紅血絲，辦公室裏飄滿了濃重的咖啡氣息。
我藉口上廁所，揉了揉發疼的肚子，站在燈火通明的辦公樓裏向外看去。十七樓的高度在市中心並不算什麼，但勝在角度不錯，夜色下被路燈點亮的立交橋是城市獨有的風景線。路上行走的汽車像是玩具一樣，也不知其中有沒有左然的？
我想他了。
夜已深，身上揹着重擔，心中的思念便輕易越過心中那些坎，越發難以收斂。
胃也疼。好想喫他做的東西，什麼都可以，哪怕是一杯蜂蜜水也可以。
拿起電話，點開通訊錄，看着被人工置頂在最上面的他的號碼，我深吸一口氣，還是決定不騷擾他。這都凌晨兩點了，他這人作息有多規律我是知道的，我不想打擾他休息。
會議室大門打開，已經開了一整天會的高層魚貫而出。金斗進看見我，語氣特別衝地問：“有法子解決了嗎？”
我如實回答：“還在商討……”
“要你們是喫屎的嗎？”金斗進破口大罵，“你不是忒彌斯的嗎？忒彌斯那麼厲害，給我想想辦法啊！籤合同的時候吹得天花亂墜，現在倒好，什麼法子都給不了是吧？”
我深吸一口氣，低着頭，承諾盡力。
他又快步走到法務部，朝着法務部的人一通發脾氣。他離開的一瞬，幾個年紀小的律師助理就偷偷哭了起來，一時間整個法務部陷入奇異的沉默之中，只剩嗚咽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