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兒，苗兒。”
丁苗“嗯”了一聲醒了過來，看到沈方鶴揹着藥箱站在面前，忙站了起來，身上披着的棉衣滑落到了地上，丁苗慌亂地道：“師叔，你早回來了？”
“這不是剛到家嗎？”
丁苗吃了一驚：“這衣服？”
丁苗想說身上這衣服誰給披上的，在看一下桌子，桌子上乾乾淨淨，酒碗菜盤那些湯啊水呀全沒了。丁苗撓撓頭嘴裏嘀咕道：“奇怪了！”
“怎麼了？”
“好像有人來過。誰把我的桌子給收拾了？”
沈方鶴罵道：“你這沒腦子的東西，我聽過去別人家偷東西的，還沒聽說過去別人家偷着幹活的！喝酒誤事，還不滾回房去。”
丁苗垂着頭去了後屋，路過廚房伸頭一看，竈臺上也被誰擦得一塵不染，盆盆罐罐全都洗得乾乾淨淨，擺放得整整齊齊。
“難道真有狐仙？”
丁苗帶着疑惑回了屋，沈方鶴關了門回臥室躺到了牀上，心裏還在琢磨龍嘯方的事，當年那件事成了以後，那人殺了所有參與此案的人，爲什麼龍嘯方沒死？他又是用什麼手段逃出生天的？記得師父說過有一味藥能讓人假死，難道真有這種藥？這件事跟師父會不會扯上關係？
沈方鶴瞪大眼睛看着屋頂，只到窗外雞叫了頭遍才沉沉睡去。
沈方鶴一覺醒來，已是晨時時分，忙起牀穿衣開門出來見丁苗已做好了米粥鹹菜，玉米餑餑。
“怎不早點喊我起牀？”
丁苗怕沈方鶴還責怪他昨晚醉酒，垂着頭低聲道：“師叔昨夜睡得晚，就想着讓師叔多睡一會兒。”
沈方鶴見這個侄兒這般關心自己，也不好再多說，匆匆忙忙喝了碗米粥，背上藥箱就要走。
“師叔你要去哪裏？”丁苗在背後喊道。
“我去龍府，去給龍公子治病，你看好家。”
龍府。
龍老太爺坐在靠牆的太師椅上，管家站在老太爺身後，柳舒眉陪着龍嘯方坐在稍後一點的凳子上，龍老太爺身旁還放着把椅子，顯然是爲沈方鶴準備的。
龍嘯風引着沈方鶴進了屋，龍老太爺等人起身相迎，寒暄了一番後分賓主坐下。龍老太爺目光掃向龍嘯方，龍嘯方點了點頭，站起身向龍老太爺和沈方鶴各施一禮，開始說了起來。
“沈先生來到南塘鎮也有些日子了，對我的事想必聽說過很多了，不管先生聽過還是沒聽過，我都從頭說上一遍，好讓先生知道我的苦衷。”
沈方鶴點點頭，龍嘯方說了下去：“那年我赴京城趕考落榜後，回家來沮喪了好些日子，我那時就清楚憑我的才學若是想金榜題名光宗耀祖難如登天。可我不甘心就此在南塘鎮碌碌無爲地活一輩子，我想當官，我要出門轎馬，張口珍饈。
“可怎樣才能當官呢？我整天琢磨這件事，就是沒有辦法。只到有一天夜裏，我看見了伯父、我爹和三叔三個人抱着一個包袱進了我家裏屋。”
龍嘯方說着偷眼看着龍老太爺，只見龍老太爺面沉似水，眼睛看着屋頂。
龍嘯方接着道：“我偷偷地湊近窗戶，看見我爹跟叔伯三人打開了包袱，取出一物放在了桌上，那物件乃是一塊美玉，雕刻成一雙麒麟，麒麟兩首連在一起，身子分開，到尾部又如同一體。雕刻精美，玉質圓潤，真是一件上等寶物。”
沈方鶴暗暗點頭：“麒麟雙尊！”
“我躲在窗外，聽我爹和伯伯叔叔說話，聽到後來我才知道這件寶物叫麒麟雙尊，是我龍家祖傳之物。傳到我爹這一輩時，因爲我爹是兄弟三人，我家祖父給立了個規矩，麒麟雙尊由三家輪流保管，那一年剛好輪到我家保管。
“那一夜我沒睡着覺，翻來覆去、胡思亂想，閉上眼睛就是蟒袍玉帶，錦衣玉食這些戲文裏看到過的東西。我忍了又忍，終於到第三天我忍不住了，揹着我爹偷走了麒麟雙尊，隻身跑到了京城。”
龍嘯方說到這裏眼中已是熱淚盈眶，此時此刻再想起當初的荒唐舉動心裏滿滿的都是後悔。
“到了京城後用了些金銀託得關係接近了四皇子，獻上了麒麟雙尊，弄了個官做。唉！明着是當官，暗裏就是四皇子手裏的一杆槍。爲他出謀劃策；爲他衝鋒陷陣，做一些傷天害理的事。
“後來，四皇子爲了爭奪皇位，做了一件喪心病狂的事，這事先生已經知道了，我就不在重複了，免得被人聽見傳出去你我都有麻煩。”
龍老太爺哼了一聲道：“你儘管說你的，今天若有人走露了風聲你拿我是問！”
龍嘯方忙施禮道：“侄兒不敢，侄兒是指外人聽到，沒說屋裏這幾個人。”
龍老太爺又重重地哼了一聲，龍嘯方不敢再多說別的，接着方纔的話頭說了下去：“我料到四皇子事成之後必會對參與的這幾人起殺心，所以沒等他緩過手來我就暗中做了準備，我把他爲了爭奪皇位殺害無辜的事件一樁樁都記錄了下來，放在了好友餘念生那裏。同時我又求動京城神醫花楚雲，讓他給了我幾顆假死之藥，一切準備就緒我就服下藥裝作暴病身亡，令人報於已經登基的四皇子。”
聽到這裏沈方鶴心裏一陣黯然，師父啊！這件事又把你牽扯進去了。
龍嘯方續道：“家人把我的屍體放在棺材中，棺蓋沒釘，我知道他會不死心要來親自看過。果然，那晚他來了，一身便服帶了兩個隨從，他到我靈前說想看我最後一眼，令人打開了棺蓋，後來我聽家人說他親手揭開了我臉上蓋着的黃裱紙，確定是我後又給蓋了上去，裝模作樣地掉了兩顆眼淚，就令兩個隨從蓋上棺蓋，退了出去。”
沈方鶴大奇：“他會如此輕易的放過你？”
龍嘯方苦笑道：“誰說不是！等他走後，我身上的壽衣塊塊腐爛，連棺地木頭都爛得斑斑點點，他竟然在我身上撒了化骨散，還好我早料到他會在我的屍體上動手腳，所以早早在壽衣內穿上了一套特殊材料製成的衣服，纔沒送了命。那化骨散果然霸道，儘管我做了防護，化骨散的餘毒還是浸入了我的肌膚。”
沈方鶴道：“所以你每天都要用藥水浸泡擦洗。”
龍嘯方點頭道：“是的。”
原來癩頭江看到的柳舒眉爲一絲不掛的龍善舉擦洗身體就是從這裏來的。
龍老太爺閉着眼睛似睡非睡，顯然早聽過這一段，不覺得意外。那管家依舊一副冰冷的臉，看不出喜怒哀樂。倒是龍嘯風聽得入了神，看來龍家發生的這一切都瞞着他呢。
“第二天，我令夫人遣散了家人，我依舊躺在那破了底的棺材裏，棺材裏放了一些豬的血水，棺材擡上了馬車，一個家人趕着車拉着棺材和舒眉出了城。那人猶不死心，派人跟了老遠，看到棺材裏滴出的血水才放下了心。就這樣我一路顛簸回到了南塘鎮。”
龍嘯風突然插道：“哥哥，你回南塘前是不是就跟我爹和叔叔說過這事？”
“是的。”
“那爲什麼瞞着我？”
龍老太爺睜開了眼憐憫地看着自己的小兒子，說道：“嘯風，這是我的意思。你那時大病初癒，我怕你受不了刺激。”
“爹，可您知道我看到二叔跪在街頭求人掩埋嘯方哥是什麼感受嗎？”龍嘯風一改往日的懦弱，對他爹大喊大叫。
龍嘯方道：“嘯風弟弟，你錯怪伯父了，你看到跪在街頭的不是我爹，那是我。”
龍嘯風大喫一驚，看看龍嘯方又看看龍老太爺和管家，眼神掠過柳舒眉再看向沈方鶴，他發現所有人都沒有驚訝，心裏嘀咕道：“他們都知道？連沈先生也知道？”
沈方鶴看透了他心裏的疑惑，笑道：“當我知道龍老爺子是龍嘯方大人時就猜到了這是李代桃僵。”
龍嘯方道：“先生果然聰明過人。嘯方佩服！當時事情是這樣的，自從我盜走麒麟雙尊後我爹就覺得愧對龍家祖宗，天長日久積憤成疾，後來我聽說我暴病身亡，老人家悲傷過度就撒手而去。當時我伯父見這狀況就想出了這個辦法，剛好我跟我爹的相貌相同，粘上鬍子，裝些老態倒也瞞得過去。”
沈方鶴道：“所以老太爺就以你做官時胡作非爲爲由不許龍家人出面料理你的後事，龍家人不出面外人自然不敢強出頭。你跟龍夫人把老爺子埋在了庭院中，龍老太爺又把你和龍夫人趕出了南塘鎮，外人看來老太爺要把你一家逐出趕盡殺絕，其實是在暗中保護你。”
龍嘯方黯然道：“先生說得對，事情正是如此。龍嘯方偷取傳家寶，換取榮華富貴，又殺害良善；氣死生父，簡直罪大惡極！”
龍嘯方說完“噗通”一聲跪在了龍老太爺面前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