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被匆匆叫醒,聚集在走廊中的女孩嚇白了臉色,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爲什麼又叫她們遇上這樣的事?
“我們怎麼可能知道貴族的生活!”
“這不是一眼就看穿了嗎?”
“現在逃走還來得及嗎?要不然我們先躲起來,暫時回到山洞裏也行!”
也有人眷戀着昨夜的小屋,高大結實的天花板,密不透風的牆,寬大綿軟的牀鋪……那些美夢一樣的物件,雖知道最終會離她們而去,可非要這樣匆匆嗎?擔驚受怕又心懷僥倖的人,抱着夥伴默不作聲。
這一次,涉及到更專業的內容,已經不是牧羊犬就能搞定的了。這是林安妮提出來的計劃,也必須她出面控場,挑起大梁,才能唱好這一場戲。
她知道,假扮貴族,聽起來就是個天方夜譚。
可很多荒誕的騙局,就是如此匪夷所思地令人信以爲真。靠的往往也不是逼真,而是膽大包天,一個敢騙,另一個也真敢信!
她和羅莎琳德簡短地商量過,並不準備將全部的真相告訴大家,那隻會讓女孩們陷入無助和恐慌。
她們對外的說法,是一個未曾謀面的修士旅居至附近,中途會路過城堡,所以向城堡主人投遞信件、借宿一晚,明天就會離開。
其他女孩的任務,只是扮演城堡中的僕從,爲修士準備一頓晚餐。這些基本都是能夠本色扮演的,她們便不會有太多負擔。
真正的難點,在於如何扮演一位貴族少爺,與聖修士在晚宴上談笑風生。
而這,就是林安妮的角色。
扮演貴族的第一步,是讓自己的同伴產生信念感。
林安妮借了一根髮帶,憑印象扎出貴族青年式的鬆散馬尾,十指如梳,稍許自然捲的栗色長髮蓬鬆梳在腦後,不小心勾出的幾縷長卷又添了一絲慵懶。
她一低頭,再一擡頭,眉眼流轉,已完全換了一副神色!
病態的高燒紅暈?
——不,那是糜爛與放縱的混亂日常。
形銷骨立的輪廓?
——不,那是形似吸血鬼的陰鬱美人。
十四歲的白月光身量夠高,發育較晚,仍出於一種雌雄莫辨的狀態,說是英氣的少女也行,說是柔美的青年亦可,給了林安妮充足的發揮空間。
尤其她現在的聲線,因爲發炎變得低迷沙啞,可以毫不費力地擠進公鴨嗓的行列。
病容帶來的種種缺陷,都被她巧妙地掩飾成了頹靡。
她的眼底充斥着紅血絲,神情是近乎於亢奮的明亮,明明站在無甚裝飾的走廊中,給人的感覺卻是聲色犬馬、紙醉金迷。
“親愛的,”她隨意勾起身邊女孩的長髮,漫不經心極了,“相信我,貴族就是這麼的荒唐。沒有什麼場合,能找到比他們的宴會上還要多的瘋子了!”
這……這……
女孩們全都見過那位貴族的模樣,除卻衣服精緻、騎着不俊的駿馬,看上去和鄉間面目可憎的男人們,並無多大區別。
可將兩個人擺在一塊,她們就算對真貴族心知肚明,也會忍不住相信眼前這個假的!
問題最大的主角解決了,林安妮順利地挑選起自己的配角。
她沒當過導演,但擔任過製片人,對片場的調度也算熟稔。
十幾個女孩,沒必要全都排滿戲份。
最先要排除的就是羅莎琳德,不僅是她肩負下毒的任務,要出門找毒菇和麻痹草藥,更多是因爲她看着太正經,和整個場景格格不入。
沉默寡言的去擦地板;體格健壯的去燒鍋爐;膽小羞怯的則成爲了她的貼身侍從。至於女僕,什麼女僕?這裏根本找不到女僕的衣服,反而是穿上不太合身的侍從服的少女們……
嗯,林安妮沉思,就讓那短命的聖修士認爲自己愛好獨特吧。
爲了烘托出自己的紈絝形象,林安妮專門挑選了一位重要配角,一個服侍在他身側,時不時便會被她拉近懷裏、或者拽着坐在大腿上的“侍從”。
——她挑了一個最不喜歡自己的女孩。
要的就是抵抗,又不敢在聖修士面前抵抗的效果,不然哪有貴族強搶民女的氛圍呢?
林安妮摟住對方的腰,輕浮地問對方的名字,卻又不叫人說話:“你叫什麼……哦,不必說,那不重要。只要我每次隨口稱呼,你都當作是叫你好了。”
“有這種必要嗎?”那女孩甩開林安妮,怒氣衝衝,“只是招待一個陌生的客人,何必弄出這麼多腌臢呢?你就是在消遣我們吧?!”
“不錯。”林安妮無所謂地表揚道,“保持這種憤怒。只要不在客人面前戳穿就行了。”
林安妮不只是要招待客人,更是要敷衍和拖延,把對方拖在酒桌上,避免進入“正事”的範疇。
一個荒唐、胡鬧的貴族,纔會輕易地將人命擺上餐桌,又輕易地棄之不顧,把好不容易準備好的儀式進程隨意打亂,干擾聖修士的節奏。
“我呢?我呢?”嘉娜看着熱鬧,眼巴巴地等了半天,忍不住拉了拉林安妮的袖子。
嗯……林安妮將擺盤的奧義,教授給了這位學員。
一隻大大的盤子,一點很小的食物,不停地上菜,收盤子,上菜,再收盤子……到底是臨時居住的城堡,廚房壓根尋不到多少東西,如何將有限的食材,營造出無限的逼格,是一種藝術。
調味品不夠,就乾脆用酒浸泡食物,造出特殊的風味,不論它是否難喫。萬分感謝酒水是長期存放的,所以地窖裏存放了不少,這可都是最不設防的麻醉品!
要是聖修士看穿了她的窮摳?哼,那是他不懂高雅的貴族!不能夠理解新潮的食物藝術!
林安妮還特地試了場戲,最終決定由嘉娜端盤子上菜。
一想到要將珍貴的食物,送給討厭的壞人,嘉娜的眼神戲就上來了:你也配?
準備的過程中,羅莎琳德還抽空又問了她的身子,問她能不能堅持得住。
沒什麼堅持不住的,林安妮已習慣了這一切。
她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早在穿越前,她就對這種工作強度適應良好。遇到重要項目上線,哪怕高燒39度,她都要掛着吊瓶加班,三天睡覺的時間加起來,也才幾個小時。
暮色將至,守在塔樓最高處的女孩,發現了陌生人的蹤影,連忙提醒大家各就各位。
讓別人先將聖修士迎入休息廳的林安妮,故意怠慢了片刻,將自己的衣襟揉到凌亂,再灑上一點巨龍吐息藥劑,就當是剛剛荒唐完一場。
愚蠢與傲慢,是貴族的天性。
姍姍來遲的林安妮,以爲自己預備好了所有,能夠接住一切的變故……
但在看見布魯斯聖修士的那一刻,她破防了。
該死的!
他竟然是一個爛牙齒、酒糟鼻、老人斑……以及,禿頭!!!
林安妮不禁懷疑起來:成爲聖徒真的能治狂犬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