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夫人親熱地抱着他,看着很自然的動作,瀟灑卻能感受到她抱着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
瀟灑迷糊,可他也喜歡許夫人的一口南京口音。
“夫人好哦。”
“小公子好。”許夫人看着這張臉,實在剋制不住自己的眼淚,胳膊用力摟着孩子到懷裏,狠狠地一眨眼,強自笑道:“早就聽說公子的名號,一直沒得見。昨兒聽說工部研究的兩輪車,就派人在工部盯着想見見公子,哪知道公子和哥哥姐姐們來了這家店。”
許夫人不停地說着話,語速極快,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小公子,又起身給十五格格和十八阿哥行禮:“今天是我的幸運日,見到貴人。小婦人給十五姑娘,十八公子請安。”
十五格格頓時拘束起來,她這是“微服私訪”那,怎麼能被認出來了那?
十五格格警惕地回答:“許夫人請起。”
十八阿哥也用看敵人的目光看着許夫人:“你怎麼認出來我們?”
許夫人恭敬地笑道:“十五姑娘,十八公子,這四九城,哪家裏有養的這樣好的孩子這麼多?排行到十五、十八?”
!!!
這還真是。
十五格格和十八阿哥一時都懵。
十三格格聽到這邊的動靜走過來,許夫人趕緊蹲身行禮:“給十三姑娘請安。”
十三格格大大方方的扶起許夫人,語笑嫣然:“許夫人不用多禮。坐下來我們說說話。”
“小婦人謝十三姑娘賜座。”許夫人坐下來,眼睛還是落在十九阿哥的身上,發覺自己的失態又笑着請罪:“十三姑娘,我真是太想見到小公子,一時情難自禁。實在失禮。”
十三格格微笑:“許夫人南京口音,可是認識十九弟?”
這話題一問出來,瀟灑也好奇。
許夫人看着十九阿哥,驀然眼裏有淚。
十三格格、十五格格、十八阿哥、小三阿哥、張朝棟都奇怪。
瀟灑一眨眼,突然走到許夫人的跟前,伸手摸摸許夫人的眼睛,輕聲哄着:“夫人不哭不哭哦。”
許夫人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胳膊用力緊緊地抱着懷裏的孩子,淚水花了臉頰,身體顫抖,卻是喜悅的。
“公子,我是開心的,我是高興。”
許夫人的眼淚滾燙,落在瀟灑的身上,打溼了薄薄的緙絲道袍。
許夫人說:“十三姑娘,我夫君許主事,和小公子的舅舅是知己好友。我娘,和小公子的外祖母,是堂姐妹。小公子,我是你姨姨。”
那句“我是你姨姨”出來,許夫人的情緒完全失控,抱着懷裏的孩子壓抑地嗚咽地哭着。
“家母隨着家父從邊境回來南京任職,多虧了小公子的外祖母照應着,我和……一起生活,我好想見到小公子。”
許夫人壓抑地哭着,她說不出來那個名字,她也不想要小小的孩子現在就知道當年那些事情。
“見到小公子就忍不住。要十三姑娘看笑話。”
十五格格和十八阿哥都驚訝,聽到動靜過來的十四格格和十六格格也驚訝。十三格格定定神,安慰道:“夫人原來是十九弟的親人,親人見面,自是激動。”
唯有瀟灑,因爲震驚過度,失去聲音。
瀟灑傻乎乎地看着痛苦的許夫人,感受到那股子沉痛的哀傷,眼淚落下來面頰,卻還是沒有動一下。
十三格格一看,趕緊和妹妹們一個安慰許夫人,一個安慰十九弟。
“十九弟不哭不哭哦。不哭不哭啊。”
“哇”的一聲,瀟灑在十三格格的懷裏,放聲大哭。
“哇哇哇——哇哇哇——瀟灑有娘,瀟灑的娘有娘,哇哇哇——”小道士哭得憤怒,哭得傷心,哭得震天動地。
他有娘,他娘也有娘,他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他也不是村口走撿到的,他真的有娘。
瀟灑哭的聲音之大,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聽到,他真的有娘,他娘也有娘。
“哇哇哇”的,嘴巴張大挨着天地,哭得十三格格、十五格格、十八阿哥……都跟着哭,店裏的店小二也哭。哭得許夫人的眼淚更是止不住。
一直到許夫人身邊的嬤嬤着急:“夫人,這是大喜事,不能引着小公子這般哭。夫人您還有身子。”
許夫人知道自己不能大喜大悲,可她實在忍不住。
自從姐姐進了宮,她一次也見不到。
自從收到姐姐的死訊,孩子失蹤的消息,她就想着要找到孩子,要見到孩子,要查清真相。
她看着孩子這張臉,她哪裏忍得住?
十三格格哄着十九阿哥說:“十九弟有娘,十九弟的娘也有娘,我們每個人都有娘。”
要她聽着心如刀絞,眼前一黑,人就朝後倒去。
“夫人!”“夫人!”下人們驚呼,十三格格等人也驚嚇,瀟灑一看更着急,飛過來手上給許夫人疏散內力,還是哭。
“哇哇哇——肚子裏有呼吸,哇哇哇——姨姨不要睡覺,哇哇哇——”
許夫人悠悠醒轉,抱着面前的孩子,哄着他:“姨姨沒事。姨姨肚子裏有小娃娃,還沒出生。乖,不怕啊。”
瀟灑的哭聲一停。
十三格格等人一起看向許夫人的肚子。
小娃娃在許夫人的肚子裏!
他們不是送子娘娘送的?是娘在孃的肚子裏?!
許夫人的肚子里居然有小娃娃?!
瀟灑看着許夫人的肚子,許夫人笑着,想伸手摸摸孩子的臉頰,不敢,只笑道:“小公子,孩子都是在孃的肚子里長大到十個月,生出來的。”接過來下人手裏的毛巾給小孩子擦擦哭花的臉,看着這和姐姐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堂,指尖顫抖。
“小公子長的真好。小公子有娘,小公子的娘有娘,有兄弟,有姐妹,有父親族人親友。”
許夫人抱着呆呆的孩子在懷裏,再一次告訴他:“小公子的娘,有很多親人,都喜歡小公子。”
瀟灑忍着沒哭,拿着毛巾給許夫人擦眼淚。
也沒問“我娘在哪裏”“我孃的娘”在哪裏,懂事的樣子,要許夫人心裏更是痛苦。她多想孩子和其他孩子一樣生氣地質問:“他們爲什麼不要我,爲什麼不來見我?”
許夫人躺在店裏二樓的休息間,這家京城有名的胭脂店,是許夫人的產業之一,一個太醫叫侍衛拎着飛來給診脈,確認許夫人就是“內心鬱結,大悲大喜造成的暈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