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不自覺地爲“學霸”加光環的行爲,俗稱“學霸情結”,如果那人長得再帥點,就是錦上添花了。
小學三年級,班裏轉來一位男同學,樣貌出衆,談吐不俗,但致命傷是個子不高。
而擁有“女高人”外號的簡寧,因爲個頭高,在整個年級中赫赫有名,當時她正心儀六年級的大隊委,對頭頂還沒自己鼻子高的的男孩們視而不見,壓根提不起任何興趣。
也是那學期的期末考試,轉學生一舉拔得頭籌,奪得第一,讓簡寧對他的關注開始多了起來,在後來的數次考試中,他也一直獨佔鰲頭。
恰好當時,六年級的大隊委因爲打架,被校長當着全校師生的麪點名批評。
那天升旗儀式上,大隊委站在高高的領操臺上,公開朗誦檢討書,狼狽的不得了。
簡寧向來不喜歡打架的男生,於是對大隊委的仰慕蕩然無存。
過了一年,老師安排簡寧和轉學生坐同桌。
日漸相處,簡寧發現轉學生不僅外貌俊秀,而且性格謙遜有禮,善良溫順,這讓簡寧的好感度瘋狂飆漲。
最重要的是,她從來沒見過像他成績這麼優秀的人,天上飛的地下跑的,轉學生無所不知,更讓簡寧佩服得五體投地。
好景不長,六年級開學。
那天,簡寧早早到了教室,還給同桌帶了家鄉特產,她翹首以盼,在座位上左等右等,卻等來老師的一句話,他又轉學走了。
簡寧失落了整整一個學期,既生氣他的不告而別,又難過自己的情竇初開戛然而止。
初中,簡寧去了本市的一所公立學校——八中,那是一所平平無奇的中學。
剛分班時,簡寧提溜着小眼神,四處打量教室。如同八中不見經傳的名聲一樣,這裏的同學大多默默無聞,了無生趣。
但環境沒改變她跳脫活潑的個性。
僅過了一天,簡寧便和座位附近的同學混了臉熟,又過了一個月,她已經和班裏的人打成一片。
除了一個人。
此人榮獲分班考試榜首,他雖成績優異,但性格極其高冷,對同學們的有意示好一直視若無睹。
就連簡寧這樣自來熟的性格,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每天,他挺直腰板走進教室,面無表情地收作業。在他管理紀律的同時,簡寧絞盡腦汁,嘗試從他不苟言笑的行爲中尋找破綻。
有天,他來收小組的作業,當時簡寧和後桌正因一件小事而慪氣鬥嘴。
同桌扯着簡寧的袖子喊她,簡寧這纔看到他抱着作業本站在自己身邊,他好像被簡寧的伶牙俐齒逗笑,那張一向淡漠冷峻的臉終於出現了一絲動容。
看他難得展顏,簡寧心情大好,爽快地把小組作業交給他,並向他咧嘴一笑,憨態十足。
卻未料他眼神怔愣,面色微紅,急忙低頭扶好作業本,向下一組走去。
僅僅如此,簡寧開心了一整天。
儘管大多時候,第一名還是冷若冰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中考前,附中的高中部來八中挑尖子生提前簽約。
幾次市聯考,他蟬聯學校榜首,附中派來的老師,三番五次找他談話,但驕傲如他,每次都回絕了簽約。
簡寧知道,他想考行知中學。
畢竟行知中學是全市聞名的學校,儘管附中並不差,也是許多人的夢中情校。但面對命運的誘惑,總有人拒之門外,並向着更高的山峯攀登。
中考結束後,簡寧以爲按他的成績,去行知中學萬無一失,況且自己的成績也不賴,雖然中考分數差一點達行知中學的錄取線,但靠着父母的關係,她的一隻腳也踏進了行知中學。
簡寧本打算與他再續前緣。
然而,生活富有戲劇性。
他中考發揮失常,未達行知中學的錄取線,兜兜轉轉,最後還是去了附中。
上天陰差陽錯的安排,又一次將簡寧的心動火苗殘忍熄滅。“學霸情懷”讓她的情路愈加坎坷。
被命運三番五次地無情戲弄後,簡寧將心封鎖,發誓高中三年斷情絕愛。
爲此,她將長髮剪短,以表決心,好好學習纔是正道,這愛情的苦,不喫也罷!
就這樣,簡寧頂着一頭短髮邁入高中。
高中開學第一天,簡寧起了個大早,懷着緊張的心情,匆匆喫過早飯後,她騎着心愛的自行車出了小區大門。
這輛自行車是爸爸送她的新學期禮物,她喜歡的不得了。
清晨,居民區趕早市的人滿載而歸,邊走邊打聽物價。樓下的早餐鋪拉起卷閘門,開了大門,蒸籠冒出騰騰熱氣,排隊的上班族和學生黨絡繹不絕。
離行知中學越近,穿同樣校服的人越多,她的心就跳得越快。離未知越近,越是緊張,甚至蓋過了新奇感。
簡寧沉浸在自己的無窮想象中。
突然,“嗖”地一聲,一輛山地自行車與她擦肩而過。
簡寧避之不及,重心傾斜,身下的自行車與旁邊的轎車轟地相撞,車把與側窗發生摩擦,與玻璃接觸的一瞬間,發出一聲滋啦的刺耳噪音。
簡寧的心也被這聲音颳了一下。
只見她的頭蹭着車窗,屁股離了車座,腳踝被車鐙子刮出血痕,上半身卡在自行車和轎車的夾縫中,下半身以詭異的姿勢撞在車門上。
她的雙眼盯着罪魁禍首的側臉與背影。
山地車上的主人烏黑的寸發,身着白t恤,沒穿校服,和簡寧同樣是行知中學的高一新生。
“抱歉——”那男生回頭大喊。
但那輛害她惹禍的山地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更加極速地向前飛馳而去,背後被風鼓起,帶起一地灰塵。
“有病啊!你給我等着!!”氣血衝上腦門,簡寧扯着嗓子喊道,“別讓我再見到你!”
路人聽見聲響,紛紛向她投來奇怪的窺探目光。
真丟臉。
簡寧咬緊牙關,強抑住怒意,一時間不知是該查看自己的傷勢,還是心疼新車子,或者該心懷歉意地向車主自首。
秉着良知,簡寧費力從夾縫中掙脫,扶起自行車,俯身查看玻璃窗和車身的刮痕,然後繞到前面,瞄了眼車標。
這一看,她嚇軟了腿。
就算自己再不懂車,也能看得懂四個圈。
如五雷轟頂,簡寧眼冒金星,恨不得當場暈倒,一了百了。
她再次回頭,對着那道遠去的背影咬牙切齒,小臉氣得通紅。
簡寧心如死灰地盯着這輛黑色私家車,此刻真想擁有一隻馬良的神筆,把車窗上那道又長又深的劃痕塗掉,假裝一切沒發生過。
左等右等,這輛奧迪的車主卻遲遲不歸,她擡手看了眼手錶,時針即將指向“8”。
八點報道,再不走就遲到了!
既不能像那個男生一樣昧着良心逃之夭夭,也不能停在原地守株待兔。
心一橫,簡寧從書包中掏出便利貼,撕下一張,寫了自己的名字和聯繫方式,車主的維修費用可以聯繫她。
很好,兩全其美。
隨後,簡寧跨上自行車,向前蹬去。
“啪嗒”。
踏空了。一陣疼痛。
簡寧擰眉,彎腰撩起褲腳,發現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小腿被蹭破了。
再低頭瞧事故原因。
車鏈子也掉了。
“……”關鍵時刻掉鏈子?她氣得七竅生煙。
彷彿可以聽到時間“滴答滴答”地流逝。
簡寧不想開學第一天就給老師留下遲到的壞印象,於是不顧腿腳疼痛,推起車子,沿馬路牙子狂奔。
倒黴透頂的早晨,一個人,一場意外。
終於,踩着鈴聲踏進了行知中學的校門。
簡寧擦了擦額頭的薄汗,心想,那個害她受傷又闖禍的臭小子最好別再出現在自己面前,否則絕輕饒不了他。
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循着指示牌,簡寧找到學校的自行車庫,急忙把車子放進去。臨走到出口前,地上散着一本書,她彎腰撿起。
是一本厚重的物理競賽書。
翻開封面,扉頁上沒有班級也沒有名字,她又往後翻看了幾頁,黑色和紅色的筆跡交錯,只寫了一半,後面幾頁還是嶄新。
字體雖龍飛鳳舞,但整齊乾淨,看起來像男生所寫。
校園這麼大,此時車庫裏空無一人,連說話都有迴音,去哪兒找失主?
鬼使神差地,簡寧將書塞進了書包,打算抽空上交給老師,就當做個好事,別再讓她碰上倒黴事。
好人有好報,簡寧唸叨着出了車庫。
走下臺階,突然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這書該不是那個害她闖禍的人丟的吧?
不會不會,哪有這麼巧。
簡寧打了個激靈,這麼邪門的事,一定不會,她急忙搖搖頭。
但心中總有個秤砣七上八下。
轉念又想,騎山地車的那男生也讀高一,按理說,他不可能有競賽書,況且裏面的字跡佔了大半,怎麼會是高一新生的書。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這燙手的山芋,早知道就不撿了,平白給自己增添煩惱,好事難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