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區座無虛席，員工們絲毫沒有收工打卡的跡象，反而一臉八卦聚在一堆，時不時擡頭望向走廊盡頭的經紀人辦公室。
有人剛從外面回來，火急火燎地問向旁邊的同事：“喬星衍來了？”
“剛來十分鐘不到，正在裏面談着呢。”
“欸，他今天那個熱搜你們看沒看？”
“看了看了！”周圍同事也開始湊起熱鬧，“公開挑釁，他是真敢說啊……”
辦公室隔音效果很好，閒話被隔絕門外。
屋內一片沉寂，只有空調嗡嗡作響。
加溼器散出一層白霧，橫在兩人中間。
作爲今晚輿論的中心，喬星衍神色複雜地看着坐在辦公桌對面的女人，顯然不能接受她剛纔的提議。
“一定要這樣嗎？”他問。
譚茜雙腿交疊，把桌上的平板推到他面前，沒有給出答案，而是反問：“再看一遍？”
沒等喬星衍說話，她點了幾下屏幕，一段視頻被放大播放。
視頻畫面有些模糊，像是慌忙之中摁下的錄製鍵，鏡頭抖了幾下，喬星衍隱約可以看到臺上的人拿着話筒，稍稍往前邁了一步。
然後是自己的聲音——
“不好意思，可以再說一遍嗎？”
視頻裏的雜音漸漸停歇。
被要求重複提問的記者聲音明顯顫抖，聲調也不自覺拔高：“星衍今後有沒有想在一起合作的對象呢，比如說，柏行川柏老師這種影帝級別的……”
話音剛落，周圍適時響起一片驚呼聲，將發佈會的氣氛推上高潮。
鏡頭依舊搖搖晃晃的，成功對焦後，他看到自己的臉被拍攝者刻意放大。
——圈內知名濃顏系典範。
光從上方打下來，讓他的五官更加深邃。
那表情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愣神。
他沉默了幾秒，直到視頻接近尾聲，才緩緩給出答案。
“應該……這輩子都不會吧。”
視頻播放完後，畫面卡頓了一瞬，自動跳轉到下一個綜藝剪輯。
在一陣嬉鬧聲中，辦公室裏氣氛更顯沉悶。
喬星衍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而後身體前傾，雙手置在桌面上，再一次爲自己辯解：“我真的是開玩笑，而且這明顯是斷章取義！”
雖然鏡頭模糊，周圍雜音不斷，但他仍舊可以精準判斷，這是昨晚剛剛結束的電影發佈會。
也是他決定從電視劇轉戰大熒幕後的第一部作品。
在他的記憶裏，這段視頻不應該結束得這麼快。
他在說完“這輩子都不會”之後，明明還有一段自嘲。
——委婉地壓低自己的位置，相當於拐着彎誇了柏行川，也算勉強把場子圓回來了。
畢竟他還沒傻到忘記柏行川影帝的身份。
可誰能想到這個彎壓到一半就被衆多網友截胡，甚至直接摔出三條街。
他的自嘲直接被忽略，硬生生給濃縮成了故意挑釁！
事態嚴重，早在網上吵翻了天。
霧氣被吹散，譚茜放下雙腿，從堆積如山的文件裏抽出裝訂好的文件，語氣有些懶散：“知道你沒那意思，熱搜你也看到了，沒人關心斷哪個章取什麼義，他們只會認定自己所想的一切。”
說着她再次刷新熱搜：“你自己看看，熱度不是一般的高。”
喬星衍盯着熱搜榜上的詞條默不作聲。
熱搜榜實時第一：喬星衍挑釁柏行川
明顯被剪輯過的視頻一經傳播，有關他挑釁柏行川的詞條被瘋狂推送，直到登上熱搜榜第一位，各種輿論一股腦的澆在他身上，說他“炒熱度”“演技差”“性格爛”的佔據大半評論區。
得罪圈內精英意味着他今後的道路不會太平坦。
喬星衍看得是頭昏腦漲，聽到解決方案後他感覺頭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最近有一檔綜藝，”譚茜挪開平板，拿出一疊紙質文件，“柏行川確定要上，最好的解決方案就是你和他一起。”
喬星衍瞪大眼睛：“柏行川同意了？”
譚茜看了他一眼，說：“我已經跟他經紀人溝通過了，先解決當下說你們不和的問題。”
喬星衍張張嘴想打岔，譚茜又迅速接上：“等事情鬧大了你怎麼轉型啊，柏行川可是影帝，大熒幕常駐選手，你想想以後的發展好嗎！”
喬星衍的臉有些紅，不知道是被暖氣熱的還是被這事惱的。
提到轉型，他在心裏深深嘆氣又嘆氣。
喬星衍今年22，剛上大學那陣就簽了公司。
一開始他的定位其實是自媒體博主，沒事兒發點照片，剪點vlog，分享一下生活趣事之類的，靠着出衆的顏值和趣味十足的生活片段，短短兩年就成爲了百萬大v。
喬星衍也因爲這次意外提名幻想過未來站在聚光燈下，捧着獎盃，受到衆人矚目，實現自己的夢想，不過卻被現實狠狠打臉。
表演的路比他想象中難走許多，儘管有提名傍身，但在那之後一直沒什麼機會，試戲也並不一帆風順。
樂觀的是，他對題材沒什麼要求，想着怎樣都是演戲，於是憑藉優秀的外在條件打拼在各大偶像劇當男主角。
人氣是有的，但因此對於他的負i面評價也不少，什麼“偶像劇知名花瓶”“面癱男主”“演技蜜汁尷尬”之類的標籤也經常出現在他的留言裏，入坑的也只是他的顏粉。
總歸就是勤勤懇懇但不怎麼討好，對他爭議最大的基本也集中在演技上的原地踏步和一成不變的商業小甜劇。
事實證明，名氣大評價低並不是件好事。喬星衍深刻認識到，這樣下去只會偏離理想航線。
在經過長達一個月的深思熟慮後，他和譚茜談了自己設想的發展方向。
談判當天是春日的午後，一家偏僻的咖啡館。
譚茜攪着咖啡沉默許久，只問了一句話：“你能堅持住嗎？”
喬星衍定神看向咖啡裏融化的方糖，纖密的睫毛打下陰影，陽光透過玻璃攀上他挺直的背，將勻稱的身形勾勒出失真的輪廓。
轉型意味着拋掉之前所習慣的一切，走向一個未知的領域。
這不僅需要決心，也需要可以接受落差的強大心理。
他清晰地記得自己的回答和背上的滾燙。
——“我想演自己喜歡的。”
他開始深入學習塑造角色，提升演技，挑戰未曾接觸過的類型。半年前試戲成功，拍了一部文藝電影，發佈會一開，很快正式上映。
一切都很順利，就在他以爲自己的轉型之路會很通暢時，誰能想到！誰能理解！
別說粉絲驚訝，他自己也難以置信。
怎麼連挑釁都有強制的！
喬星衍反倒有些後悔：“早知道說狠點了……”
聞言，譚茜面無表情地挑了下眉。
帶了喬星衍四年，譚茜對於他的性格最清楚不過。
喬星衍的情緒向來都很明顯，簡直就是個透明人，看臉就能準確分辨喜歡討厭。
這種性格在以虛假著名的娛樂圈一向生存艱難，他卻混的還不錯。
不過從他踏進辦公室時的情緒以及得知合作後的反應來看——
柏行川應該是個大雷點。
具體雷在哪，她無從知曉，喬星衍也從沒提過他。
好奇之際，暫時也管不了那麼多，挽回名聲纔是關鍵。
譚茜輕咳一聲，示意他回神。
“除了一起上這個綜藝，真的沒有其他選擇嗎？”喬星衍一想到要和柏行川見面就渾身不舒服。
譚茜斬釘截鐵，不容置喙：“沒有。”
見反抗無效，他甕聲問：“什麼類型的？”
譚茜也不嫌麻煩，把知道的都說了一通：“類似逃生，帶點恐怖元素，你不是不怕黑嗎，應該沒什麼問題。主要是團體合作，除了你們兩還有其他四個嘉賓，不出意外的話……下週開始錄，期數少，播出也快，也就半個月你就洗掉‘罪名’了。”
喬星衍沉默着，想說點什麼也沒心情。
譚茜看着他微垂的頭，岔開話題：“其實你上這個綜藝，也不算套柏行川的關係。”
說的直戳內心，喬星衍放下文件，疑惑地看着她。
“之前這個綜藝的導演找過我，一開始我覺得你不太適合這種類型的，就暫時推掉了，但……”
“但我惹事了。”喬星衍可以理解，懶洋洋地站起身邊穿着羽絨服邊接話。
“不完全是，”譚茜點開新消息，手上打字飛快，“後來我又打算接了，半年前決定的，只不過他這綜藝來的太晚，碰上這事兒也是趕巧了。”
她擡起頭看他，又補充道：“只是巧合。”
衣服拉鍊甩在椅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半年前決定的？
喬星衍重新坐下，猜測道：“因爲我要轉型的緣故？”
“不是，”譚茜抿脣微笑，“因爲後來導演跟我說有人向他強烈推薦你，我想着機會難得，就同意了。”
喬星衍挑眉道：“誰？”
他猜不到是哪號人物，正常人一般不會閒得幹這事。
譚茜停頓幾秒，笑意愈深：“柏行川啊。”
喬星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