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又繼承了陳秋月細膩敏感的心思，陳陽年紀不大卻看出了父親喜歡這個女人，就像是班裏的同桌喜歡自己，總是低着頭悄悄地看自己，一旦對視上了同桌就會跑開。
父親也跑開了，陳陽便掏出來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替爸爸送給了這個阿姨。
女人對着她滿是憐愛，來回摸着陳陽的後腦勺捨不得鬆手。
陳陽吸了吸鼻涕，也沒躲開女人的香香的手，只笑着說：“我髒。”
一笑就更像陳秋月了。
張霜蹲下把她抱在懷裏悲慟不已。
那樣香軟的懷抱，陳陽記住了一輩子。
後來陳芳芳回家硬生生地把她從張霜的懷裏扯出來，太用力了，掐得陳陽胳膊疼，陳陽沒忍住哭了出來。
本來一直沒擡頭的陳秋月跑過來把她護在身後，後來就是大人們的爭吵，一直寡言少語的父親那天臉紅脖子粗的站直了身體，從未那樣高大過。
張霜走了以後，陳秋月終於開始關心自己的三個孩子，他側身跨坐在門口寫寫畫畫，陳陽就坐在他的左邊對着晚霞寫作業，右邊是陳二坐在陰影裏搗鼓着陳明撿回來的破收音機。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撿到了陳陽這樣一個好東西，從那以後，大哥陳明就總是往垃圾桶裏鑽，撿回來各種破破爛爛的垃圾和物件。
一開始母親還會打罵他，後來實在是工作太忙要養活一家五張嘴，便沒有那個精力再去管他。
倒是陳秋月從那些垃圾裏找出了些能看的書，閒暇時教陳二認些字和圖畫，陳二也不喜歡出門，就在家搗鼓大哥撿回來的破爛。
一家三個大老爺們成天在家也不能賺錢，成了鄰里街坊的笑話。
陳陽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裏，沒少被同齡人欺負，小孩編順口溜給她起外號拿泥巴砸她，陳陽也都是爬起來回家洗乾淨裝作無事發生。
直到有一天，陳明天黑了也沒回來，陳陽和陳秋月找到他的時候他嘴裏全是泥巴，張牙舞爪地比劃着別人把他塞進垃圾桶裏不讓他出來，啊啊啊的哭。
陳秋月只是把他拉出來，拍着他的頭說：“小乖乖不怕啊，爸爸在呢，跟妹妹回家啊。”
陳明聽不見他說什麼，哭得更兇，陳秋月還是那麼溫柔拍着他的背，一滴眼淚都沒掉。
倒是陳陽，問清楚了是哪些人欺負他的，第二天晚上趕着那些人家喫飯的時候，把帶頭的那個小孩家養的小土狗扔進自己家燒開的熱水裏，搬上大石頭蓋着鍋蓋轉身回屋去了。
狗叫聲悽慘異常，鄰居家的大人叫囂着過來討公道，陳秋月哪會想到這是自己的小女兒做的，被人拽着衣服拖到熱水前呆若木雞。
是十三歲的陳二走出來，對着鄰居家的小孩笑，把小孩給嚇得哭天喊地，哄都哄不住。
陳陽一開始躲在二哥身後，聽到那小孩哭了，纔敢露出一張乾淨的小白臉，臉上帶着點怯懦大眼睛眨巴眨巴無辜極了，彷彿剛纔丟狗的那人不是她一樣。
陳二讓妹妹去把爸爸扶起來，沒想到陳陽卻只是嘟着粉嫩嫩的嘴巴蹲下去從燒得正旺的爐火中抽出最粗的一根舉起來，那時力氣還小，舉起時東歪西倒幾次差點燒到那人。
大人想來搶她手裏的火把，陳陽卻轉身跑到自己家的門口，小孩哭大人鬧，周圍的人都圍着陳二像是看猴一樣嘲弄他的長相。
搶奪過程中，燒着的柴火就掉到了門口，“轟”的一下就着了。
陳陽哭着端水一趟一趟地跑，陳二隻能把屋裏的陳明拽出來，周圍沒有人幫忙，等到有人來解決的時候，房子居然燒得差不多了。
本來房子就這麼點大，又是老房子，門口堆着陳明撿回來的紙板箱塑料等易燃物，好巧不巧的還有一罐汽油。
你說這個傻子，撿汽油幹嘛？
看着燒得什麼都沒剩下的小房子，和驚慌失措的三個孩子，陳秋月沉默了許久，撥通了張霜的電話。
渾身溼透了的陳陽頂着一張黑糊糊的臉站在那裏對着張霜哭，張霜母愛氾濫，招招手陳陽就大哭着過來了。
聽周圍的人還原事情的過程後，張霜半蹲下來問陳陽：“那狗……是你扔的嗎？”
陳陽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哭得快背過去不停地打嗝。
往日裏這些人袖手旁觀，這回看到鄰居推脫責任趾高氣昂的樣子居然站到了陳家這邊，幫陳家作證是鄰居先挑事兒，火也是鄰居一氣之下扔的，雖然陳二年輕氣盛不懂事煮死了鄰居家的狗。
張霜主事，圍觀羣衆作證，最後鄰居賠了好大一筆錢。說來也巧，鄰居家本來沒什麼錢的，但那段時間居然下了拆遷款，好大一筆，賴都沒法賴，幾乎被分去了一半。
陳芳芳加班回來，家沒了，老公孩子坐在張霜的車裏誰都不說話。
再然後他們拿着那筆錢離開了那座城市，回到老家，在農村蓋了座小樓。老家這邊也發展了起來，一家三口用剩下的錢和張霜給陳陽的生活費在市裏租了房子。
而當年在沿海城市打工的那些人還在那裏打工，陳家走了之後其他人坐在一起聊天時有人拍着自己家小孩兒的頭問：“你以前是不是吃了陳家小妹的糖啊？”
那小孩擡眸認真地說：“對啊，姐姐給我的，姐姐還教我寫作業呢。”
還有一個小孩也說：“陳家小妹的哥哥還幫我修過自行車，就上次我爸媽都不在家，是陳陽的爸爸做的飯給我喫。”
大家沉默了一會兒，又有人說：“哎，過去的就過去吧，反正這些本地人經常欺負我們這些租戶，他們憑什麼拆遷就能一夜暴富一夜登天賠錢是應該的！”
還有人說：“都是咱們老鄉，不能幫着外人欺負自己人，小陳也不容易，他在老家也是被人搞得混不下去……芳芳她爸還是我哥們呢，我打小看着她長大……哎，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