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學生時代,他雖然過得隨心所欲,但也很空虛。除了幾個玩得好的,其他人都沒有什麼交情,他也不太記得了。但他會想到那個時候還是學生的施然。
裴以默坐在最後一排,靠窗。如果隔壁班的施然從窗前經過,他會是第一個注意到的。
但施然一天要經過好幾遍,有時候抱着幾本書,有時候拿着厚厚一疊試卷,有時候什麼也沒拿,快步走過,平淡無奇。
裴以默看到她,也沒有多看一眼的想法。別人追捧她,他也毫無感覺。
某天,施然沒有穿校服,而是穿了一件皎潔白色裙子,頭髮散了下來,烏黑濃密垂至腰際。她從窗邊走過,經起班裏一陣哇偶的叫聲,夢中情人,校園女神。
某一刻,施然刻意放慢了腳步,看向窗內,臉上帶着驕傲自信的笑意。
教室裏的柏明辰,回贈她一個明亮無邪的大笑臉。
“爲什麼施然可以不穿校服?”
“天吶,太好看了吧!”
“你流什麼口水,那是柏嫂,小心柏哥揍你!”
裴以默置身其中,只是這對令人羨慕的小情侶的圍觀者之一。
他很是不屑,又生氣。人比人,氣死人,他們過得熱鬧且有趣,而他是被全班孤立的人。還有,怎麼有人就那麼聰明,什麼鬼見愁的題都能解出來。字還寫得那麼好,像印刷的,這樣的人,簡直不是人類。
來電鈴聲突兀地響起,打斷了回憶。
“以默,你怎麼回事?讓你去接銀佳,你人呢?去哪兒了?”
夜風灌進車裏,吹散某些柔軟的情思,讓人心裏空落落的。裴以默不想說話。
那邊阮馥真再次強調,“不是跟你說了嗎?銀佳他爸覺得你不錯,你和銀佳好好處處,明年就能結婚。她來徽城你不去接她,她一生氣走了怎麼辦?”
“人家可是大小姐,你能跟她結婚,咱家可走大運了。難道你還真想跟那個女人過一輩子?”
裴以默想,和施然過一輩子,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她對孩子那麼有耐心,對自己的老公也不會差。
而且,她話少,不囉嗦。裴以默時常覺得被阮馥真吵得頭疼,“媽,我在開車,先不說了。”直接掛斷了,再打也不接了。
最近降溫,晚上人少。裴以默遠遠就看到路邊走着一個穿着紅色短裙和黑絲的妖嬈女人,一雙腿,筆直細長,踩着高跟鞋,拉着一隻紅色行李箱。
喇叭聲響,宋麗瓊撩起頭髮,循聲看去,車窗搖下,裏面是期待相見的人。
“戰神哥哥——”
她聲音軟糯糯的,正好配這張大眼萌妹的臉。
裴以默微眯着眼睛,像冬日裏許久沒有捕獲的獵人考量着送上門的獵物,問她,“你怎麼在這裏?”
“之前不是都說好了嗎?等我期中考試結束,就來找你打遊戲的嗎?我想着直接過來,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
“這不是驚嚇吧?”宋麗瓊俏皮地眨着眼睛,看着他。她彎腰湊到跟前來,領口下垂,若隱若現。
長夜寂寞,何以聊慰?主動貼上來的美人,沒有拒絕的道理,裴以默說:“上車!”
宋麗瓊在鄰近的東丘市讀大學,才大一。他們是打遊戲認識的,裴以默喜歡她甜美婉轉的聲音,經常給她買皮膚和遊戲裝備,年初奔現之後,兩個人時不時見上一面,具體鞏固一下感情。
裴以默想睡覺了,但宋麗瓊還有精力打遊戲。她晃了晃身邊人的胳膊,直接明示他,“哥哥,新出了皮膚,我喜歡。”
裴以默犯困,打了個哈欠,之後撈過手機,打給宋麗瓊三千塊錢。
“好愛你哦,哥哥!”宋麗瓊抱着裴以默就是一通感激的親吻。
裴以默已經沒有興致了,只是拍了拍她,“睡覺!”繼而翻身過去。
但他沒有睡着。盡情放縱之後,竟然有些空虛,又想到了施然。他終於知道爲什麼施然是驕傲的了。
那個烏漆麻黑的夜晚,那幾個人朝他頭上打了一棍子之後,用麻袋套了他,扔到了水裏。
裴以默本來就不會游泳,又被套住了上半身,他掙扎不了,也覺得自己要被淹死了,但是有人救了他。
施然也不知道哪裏來那麼大的力氣,一個人,硬生生把他從水裏撈了上去。
黑夜和冷水幾乎讓人窒息,他嗆了好幾口水,被淹得不輕,但意識還算清醒。袋子打開,他看到溼漉漉的施然。
“施然?”
施然頭髮淌着水,喘着氣,抹了把臉,疑惑不解,“你認識我?”
她沒有正眼瞧過他,當然不記得他了。裴以默第一次因爲仰望學霸女神,深感追不上而有些傷心失落。
施然很着急的樣子,好在來的救護車就是她要去的醫院。裴以默長那麼大,第一次坐救護車,陪他的人是施然。
那時候天氣已經很冷了,她全身都溼透了,凍得發抖。護士說到了醫院給她找件衣服換上,但車子一停,施然就跳下去了,跑得很急。
她爸媽出事了,她接到電話從外地趕回來。裴以默想,如果不是救他耽誤了時間,她沒準可以來得及見她爸爸最後一面。
“你是家屬啊!怎麼纔來?快去按着這個單子辦手續,交錢!”
施然看着那張單子上的金額,臉色蒼白,抖得更厲害。
醫院不是慈善機構,沒錢真的辦不了事,沒有人會憐惜心疼一個年輕女孩子的無助和絕望。
裴家有人來接,裴以默檢查沒事,本來要走了,但他看到那邊孤零零站着的施然,腳步頓住了。
猶豫了會兒,他過去,脫掉自己的大衣,給施然披上,對她說:“我有錢。”
施然驚訝不已,看着他,眼睛裏又生出幾分希望來。
“謝謝。”她說。
那麼客氣、生疏,矜持。
裴以默拿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錢卡,一夜之間就刷了十幾萬。但遠不夠。其實,幫她到這裏就算了,但是施然一個人,坐在走廊裏,看起來那麼孤獨無助。
裴以默給家裏打了電話。
後來事情的走向,是裴以默沒有預料到的。
那個瘋女人把孩子丟在他們家門口,就徹底消失了。幸好老爸裴計成出差了不在家,不然知道這事,不打死他不算完。
事情必須在裴計成回來之前做個了結。
阮馥真想到了施然,“你讓我們家出那麼多錢給她,不過是同學,她怎麼還我們?欠我們這麼大一個人情,不如孩子給她養着吧。讓她慢慢還我們,這樣你爸回來,就說你們本來就是同學,戀愛好幾年了,孩子就是她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