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今天這麼早呀！”環衛工主動打招呼。
老莫嘿嘿笑了兩聲，“我不是天天都這麼早嗎？歲數大了，精神頭兒卻很足，翻來覆去也睡不着。所以我想早點開店。”
他把鐵門拉開，條凳放到門口，又按亮了門臉兒處的掛着彩燈的招牌。小賣部三個字閃爍着五彩繽紛的光，變得格外清晰。
“坐一會兒。”老莫招呼到。“這條街這麼幹淨，你幹嘛還要那麼早起幹活？多在家休息一會兒不好嗎？”
“我也不想早起呀，這是上面的安排。雖說咱們這城中村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了，但是保不齊什麼時候遇上個喝醉酒撒酒瘋的。東西扔的滿地都是，連吐帶拉，你是不知道有多噁心，爲了不扣錢，所以我只能早點起了。反正做了這麼多年環衛工，生物鐘基本固定了。反倒是你放着好好的福不享，又跑回來開什麼小賣部。你瞧瞧你店裏這些東西都是多少年的老玩意兒了，誰會過來買呀。”
老莫靦腆的笑了笑，“礦泉水，打火機，雪糕，小零嘴兒什麼的，還是很暢銷的。我現在還幹得動，去城裏，和兒子兒媳生活不到一起，還不如大家各過各的，樂得逍遙自在。”
環衛工和老朋友聊了一會，提着剛撿到的廢品走了。老莫一個人坐在板凳上，顯得有些孤單。他的老伴在20年前因病去世，給他扔下了一個兒子。老莫和兒子相依爲命素年，靠着微薄的工資。供孩子讀書。萬幸的是，兒子很爭氣，考上了國內知名大學，並且被保送研究生，還談了一個洋氣漂亮的女朋友。
兒子很懂事，課餘時間勤工儉學也能維持生活。老莫卻不想讓兒子喫太多苦，最主要的是他想送兒子和兒媳一套房作爲新婚禮物。否則，兒子肯定要被有錢的岳父岳母瞧不起。
爲此，他辭了穩定的事業單位工作，跑到一個黑煤窯中幹了一年多，揣回幾疊厚厚的鈔票。嚐到甜頭之後，老沒再一次主動下了礦井，只是他的運氣不太好。礦井出現坍塌，雖然保住了命，但是他的腿卻廢了。老莫從一個健全人變成了瘸子，但是他依然覺得很值。
礦上給的撫卹金，不僅給兒子換來了一套大房子，還讓老莫手裏多了一筆錢。兒子結婚一年後，老莫滿心歡喜的迎來了自己的大胖孫子。兒子惦念老莫一個人孤苦伶仃，他卻住着豪華的房子，有妻子兒子陪伴，於是做主把老莫接到了自己家裏。
老少倆代人生活觀念存在很大的差異，老莫很疼自己的孫子，但總是好心辦壞事兒，和兒媳沒少因爲孩子的事生氣。兒子夾在中間，既心疼父親，又無法反駁妻子。
老莫實在不忍心看兒子在中間受夾板氣，於是藉口，自己在城裏住不慣。歲數大了，腿腳不好，帶不了孩子，回家開起了小賣部。
老莫明白，自己以後要向兒子，兒媳示好，否則恐怕沒什麼機會見自己的孫子了。
小孫子聰明活潑，雖然沒和老莫住在一起，但很喜歡這個慈眉善目的爺爺，每個假期都會來老莫這裏小住。孩子上了幼兒園之後，開銷增大，兒媳不滿足老莫給的那點錢，幾次以孩子爲藉口，希望老莫拿出他手頭的那筆積蓄。老莫當然不能輕易鬆口，那筆錢是他的養老基金。現在他還身強體健，有精力經營小賣部，以後萬一病倒了，身上分文沒有，兒媳恐怕會徹底讓他掃地出門。所以，他總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和兒媳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重新變僵。
城中村越來越衰敗，小賣部的生意也不好做，老莫沒什麼朋友，只能整日整日坐在小板凳上。孫子放學回來和他視頻聊天兒那幾分鐘，是老莫一天裏最快樂，也最盼望的時光。
夕陽西下，路上行人漸少。老莫頻繁看向手機，咚咚咚熟悉的鈴聲響起，老莫飛快按下接聽鍵，一張和兒子七八分像的小臉出現在屏幕上。
孩子身上的校服還沒有脫下，手上拿着一個五角星。“爺爺，你看我今天在班裏得了好少年獎勵，這是徽章，還有老師作爲禮物送給我的本子。特別漂亮，我捨不得用，等我放假了就帶回去送給你，可以拿來做小賣部的賬本。最近你進了什麼新貨？要記得給我留哦。”
小孫子比兒子健談多了，老莫興奮的點頭。一一記下孫子想要的玩具，卡片，零食等等。掰着手指頭算一算，再過15天，孫子就放月假了，到時候可以來這兒住三天，老莫終於有機會將他積攢了一個多月的禮物一股腦的送上。“對了，爺爺，我朗誦比賽得了第一名。你看這是獎盃。”孩子拿着手機在房間裏亂轉，老莫發現，孫子好像比一個月前高了，瘦了些。
他還想在和孫子聊聊家常，兒媳有些不耐煩的奪過手機。“你都上小學了，是個大孩子了，怎麼整天玩物喪志？和你爺爺說這些他懂麼？趕緊把衣服換了，洗手，喫飯，然後寫作業練琴。得了點榮譽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今天鋼琴老師還說你基本功不紮實。”
“媽媽，讓我和爺爺聊一會兒吧。”孩子怯生生的說到。
兒媳毫不留情，“再墨跡一分鐘就加練十分鐘。
”
“爺爺再見。”
“好，好好，一定要聽爸爸媽媽的話，好好學習，放假了再來找我。”老莫的話還沒有說完，視頻已經被掛斷，他對着黑屏的手機，嘿嘿傻笑了幾聲。
環衛工人拎着掃帚從店門前走過，老莫有些興奮的將他喊停。“吃了嗎？要不來陪我喝兩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