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是傷的年輕人皺了皺眉，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睛。
陽光是假的，鳥叫聲是假的，樹也是假的。
這裏是位於地下幾十米的熔爐之栓，不可能有那種東西。
“啊…”
王錦試圖用遙控器關掉那正努力將自己僞裝成窗戶的顯示屏，卻發現自己做不到。
他兩隻手都在石膏裏，就連把遙控器拿起來都很喫力。
咕嚕嚕…
肚子發出不爭氣的叫聲。
昨天消耗太大，他幾乎是被餓醒的。
“要是能有一碗熱騰騰的粥就好了啊。”
輕輕嘆了口氣，王錦再次躺回被窩。
“喲，醒啦？”
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胡小北端着早餐走了進來。
似乎因爲變成狐狸就會想起痛失尾巴的傷心事，她難得地恢復了人形。
精緻的長裙已經換成了寬鬆舒適的衛衣，靈動的大眼睛忽閃忽閃，頭頂的耳朵來回轉動着。
似乎很開心。
可是王錦不開心。
他沒想到來給自己送飯的會是胡小北。
發現王錦複雜的目光，她露出兩顆小虎牙，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得益於怪談強大的恢復能力，胡小北睡一覺起來就又能生龍活虎地到處跑了。
其他人傷的沒王錦這麼重，卻也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因此，照顧王錦的重任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這小狐狸頭上。
雖然馬堯多次表示統轄局有專人陪護，可還是被胡小北拒絕了。
看着少女靈動可愛的笑容，王錦突然一陣惡寒。
就算用腳指頭想，他也能猜到這狐狸沒安好心。
“大郎，喝藥…咳，喝粥啦。”
胡小北端着托盤走到王錦面前，幫他放下了病牀上帶着的桌板。
“這是我親手做的營養粥哦，要全喝光。”
狐耳少女把那碗黑綠黑綠的不明物體擺在桌子上，笑容明媚而又陽光。
“你不會是在記恨我吧？”
王錦嘴角抽搐了幾下，他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在雷納德的車上跟小狐狸打了一架。
沒想到報應來的這麼快。
你說那碗粥裏面有怪談他都信。
“大郎張嘴。”
胡小北沒有回答，她用勺子舀起那略微有些詭異的粥，硬塞進了王錦嘴裏。
“我…唔！嘔…”
僅僅是一口，王錦就差點吐出來。
可他還是忍住了。
因爲他感受到了粥裏面隱藏着的生機。
那是綠神的氣息。
“我一覺醒來就在牀頭看到了它，估計是孟餘想利用我身上的污染將它掩蓋住。”
胡小北壓低聲音，給王錦解釋着。
“這東西越早處理掉越好，可統轄局那羣人不讓我帶着它在病房晃悠。”
少女頭頂的耳朵抖了抖，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思來想去就把那根藤蔓剁碎熬粥了，看起來還不錯吧？”
“你…咳…”
王錦被粥裏帶着的濃烈污染嗆得滿臉眼淚，卻還是努力吞嚥着。
胡小北的辦法很聰明，也很正確。
脫離夢境世界的時候，王錦把綠神的部分肢體留在了裏面。
本來想着等孟餘閒下來了再取回，可一直都沒找到機會。
這東西留不得。
而做成粥掩人耳目這種辦法，也只有胡小北才能想出來。
問題是這東西…就像是加了芥末的水泥。
“你就不能做的好喫點嗎？”
王錦再次努力吞下了一口粥，他的臉飛快蒼白了起來。
粘稠的口感，嗆人的污染，鹹中帶苦的味道，讓他覺得自己的生命要隨着這碗粥一起消失了。
“你嫌棄我？”
胡小北的語氣似乎很受傷，她再次舀起一勺粥使勁塞進王錦嘴裏。
臉上卻滿是公報私仇的暢快。
“真恐怖啊。”
負責警戒的統轄局幹員在門口偷偷看了一眼，目光中帶着同情。
他本來還有點羨慕有這麼好看的女孩子給王錦親手做早餐。
可等到看清碗裏東西的時候，他瞬間開始同情那個年輕人了。
他連多看兩眼那碗東西的勇氣都沒有。
就好像裏面藏着什麼不可名狀的存在。
而看到胡小北給王錦喂粥的場景時，他徹底開始懷疑二者的關係了。
這怎麼看都像是…一場謀殺。
“咳…需要幫助嗎？”
員工終於忍不住探頭問道。
“不…嘔…不用。”
王錦晃了晃打了石膏的胳膊，強忍着噁心回答。
那負責警戒的員工轉過頭去，似乎是不再忍心去看屋裏的情況。
“你看，做好吃了能有這效果嗎？”
小狐狸咧了咧嘴，露出狡黠的笑容。
——
“…喂？”
王錦病房的隔壁，趙光明拿起手機接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是個病殃殃的男聲。
“喂，咳咳…趙哥。”
“喲，你沒死？”
趙光明挑了挑眉毛，似乎很是驚訝。
“呼…勉強搶救過來了。”
李玉用力喘了兩口氣，卻傳出了破風箱一樣的呼呼聲。
“肋骨斷了四根，肺也被扎穿了，中度腦震盪，還有多處骨折。”
似乎是在炫耀着自己命有多大，李玉細數着自己身上的傷。
“但是啊，我活了下來。”
沉默了片刻，他再次開口。
“既然是這樣，我們的交易仍舊成立。”
“那些高危怪談的信息，過段時間我親自告訴你。”
“沒問題。”
趙光明點了點頭。
他依舊沒有忘記最開始李玉答應過的條件。
跟琉璃無關，是其他怪談的信息。
片刻後，他終於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開口問道。
“這種程度的傷，你不應該活下來的。”
“咳咳咳，這還要多謝墨魚。”
電話那頭的年輕人猛地咳嗽了兩聲，似乎還不小心扯動了傷口，這讓他的聲音有些低沉，
“她只猶豫了半秒鐘，就在復仇和救我之間做出了選擇。”
“與其讓仇恨把自己燃燒殆盡，還不如抓住眼前的希望。”
“所以，我活下來了。”
“嗯…這個道理我昨天剛剛學到。”
趙光明笑了笑，眼神清澈而又平和。
雖然依舊是那個鹹魚，可卻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他是幸福的鹹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