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廳中，年輕人對着表情恍惚的柳天拱了拱手，笑的相當燦爛。
他並不是沒想過一槍崩了面前這個不太配合的柳仙。
畢竟怪談生命力頑強，喫點槍子也死不掉。
那樣做不太好看，可確實是最保險的方法。
不過以柳天的性格來看…
他大概率會看不起王錦，然後寧死不肯透漏半句。
再然後，事情就會發展成王錦威逼利誘，折磨毆打，毀屍滅…咳。
反正線索肯定會斷。
這會讓事情難辦許多。
柳天是被佘家供奉時間最久的仙家，他見證過這裏的每一點變化。
再加上佘老太爺被刺殺時，他的反應相當迅速，而且毫不留情。
就算還有其他叛徒，也不可能是柳天。
想要籠絡這樣一個可靠的幫手，不能用那些陰損手段。
略微用一下側寫的能力，王錦就大概知道柳天這種幾十上百年一直在悶頭練槍的死腦筋會怎麼想。
純粹的武道，堂堂正正的對決，還有慷慨的赴死。
於是對症下藥，窮追猛打，然後大獲全勝。
柳天不僅答應了回答問題，甚至還答應將自己近百年磨鍊而出的感悟盡數傳授給面前的年輕人。
王錦輸了比試，卻贏麻了。
相對應的，柳天怎麼也想不明白，爲什麼自己贏了比試，事情卻變成了這樣。
“老師，我給您泡茶。”
年輕人笑呵呵地拿起水壺，準備倒進茶杯。
完全符合禮儀的茶道相當繁瑣，比如洗茶。
通俗來講，沖泡的第一杯要在三秒鐘之內倒掉。
這樣可以洗掉茶葉上的灰塵，又不會影響什麼口感。
王錦平時雖然不怎麼喝茶，卻也在來之前學了學這些規矩。
“誒，免了。”
柳天擺了擺手，隨口解釋着。
“我不太喜歡這些東西，無用而且浪費時間。”
“如果非要喝茶，我更喜歡這樣。”
男人抓了把茶葉伸進嘴裏，然後拿過水壺灌了兩口開水，晃了晃腦袋。
再然後，他迎着年輕人見鬼一樣的目光動了動喉結，將茶水嚥了下去。
咕嘟。
王錦甚至能聽到茶水劃過食道落進胃裏的聲音。
那他媽是開水啊？
“老師您還真是…純粹。”
王錦想了半天，憋出了這樣一個詞。
隨後呆呆地看着柳天。
他在觀察，觀察這個被坑來的老師是不是想讓自己也來上這麼一口。
“唉，老師就老師吧。”
柳天嘆了口氣，似乎並沒有爲難王錦的意思。
一個有天賦又肯努力的優秀晚輩，雖然陰險了點…不過也還有點底線。
把自己的一身本領教給王錦，也不算埋沒。
“咳，那真是太好了。”
年輕人咧了咧嘴，把水壺和茶葉遠遠放到一邊。
“老師武藝高強，我這種愚笨的人需要全身心投入進去纔可理解一兩分。”
“可學生現在心思繁雜，沒辦法受您指導，還請原諒。”
王錦站起身看向柳天，滿臉寫着痛心疾首。
“真…真的？”
後者瞪大眼睛，似乎相當震驚。
王錦說的這些，他再贊同不過了。
而王錦一個外人，擔心柳家居然已經擔心到了這個程度。
真是太難得了。
“沒錯，老師您應該也清楚我說的是什麼。”
王錦嘆了口氣，又坐回了椅子。
“柳家一日不安寧，我就一日不能靜心。”
“我今天來這，就是爲了解決這個問題。”
“所以，請您不要隱瞞，將那些可能有異常的事都告訴我。”
年輕人目光堅定，語氣更是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他說的是實話。
佘家雖然只是柳仙的一個小堂口，卻也是王錦打通這條路的基石。
如果這裏不夠安定，他也就沒辦法放心尋找柳仙奇物。
除此之外，常天青最後一次出現就在久春。
王錦不得不把調查的重心放在佘家。
清理掉叛徒，問出叛徒背後的人是誰，然後通過側寫揣摩對方的下一步計劃。
這就是王錦的打算。
“好小子，那我就跟你講講。”
柳天笑了笑，原本緊繃的身體放鬆了幾分，輕輕靠在椅子上。
“我的老家其實在遼寧，跟常天青一個堂口，我還見過他幾次。”
“您還見過常天青？”
王錦挑了挑眉毛，表情滿是驚喜。
他沒想到柳天身上有這麼多信息。
這次說不定真能問出點什麼。
“不止見過，我們曾經還很要好。”
柳天眯了眯眼睛，似乎在回憶什麼。
“常天青武藝高強，是爲數不多願意跟我過招的同族。”
“不過，他腦子裏想的東西跟我不太一樣。”
男人嘆了口氣，伸手指了指太陽穴。
“我變強只是因爲想變強，而他是想通過強大的武力來掌控一切，幹掉族中長輩。”
“可惜…這終究行不通。”
“很快，他就把重心放在了法術上，比如符篆，還有奇門遁甲。”
“我記得那段時間他一直在研究天師府的東西。”
“天師府…”
王錦輕聲嘀咕了一句。
這三個字他很熟悉。
陸之首的大部分物品都出自那裏。
“後來，他不知道從哪弄來了張生煮海大陣的陣圖，然後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
柳天嘆了口氣，似乎回憶起了當時的場景。
“我拒絕了他，可他並沒有灰心，反而開始勾結其他同族，甚至是異族。”
“我顧及往日情分沒有向族中長輩稟報，而是離開堂口到處遊歷。”
“我還是太軟弱了，現在想想，真應該當時就殺了他…或者殺了自己。”
“再後來，常天青叛亂了。”
“奪寶，殺人，又在同黨的掩護下奇蹟般逃離。”
“這些消息讓我頭暈目眩，不敢相信。”
“再然後，我就開始追殺他，也確確實實斷了他條胳膊。”
柳天揮了揮袖子，似乎在展示着那杆長槍。
“後來他死了，我也就留在了久春。”
“這麼多年過去，我總覺得柳家奇物丟失是因爲自己當時的軟弱，這件事總像夢魘一樣圍繞着我。”
“所以我悶頭練槍，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看。”
柳天閉上眼睛，輕聲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