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輕笑着擡起頭，試圖透過濃霧看向那並不算明亮的月光。
“如果不是沒弄清這個，我可能早就跟你把話挑明瞭。”
“所幸剛纔佘音跟我聊了聊，我才能徹底確認情況。”
王錦轉過頭，直視着女人的雙眼。
後者沒有說話，只是眯着眼睛，表情一如既往的冰冷，如同結冰的湖面。
只是湖面之下並非平靜的死水，而是洶涌的暗流。
敵意。
這一抹敵意未曾消散半點，也沒有因爲王錦挑明自己身份而增加。
就好像所有事都跟她無關。
“其實來這裏之前，我對柳仙很好奇。”
王錦移開目光，輕聲說着。
“被其他四族排斥卻依舊我行我素，不知道該說你們天性冷淡還是死要面子。”
“不過現在我發現了，除開不怎麼會表達感情以外，柳家人還真是一羣難得的熱心腸。”
“柳天是個直性子，他告訴了我一些...我不太應該知道的事。”
“比如佘音的情況。”
“再加上柳江河，甚至是佘音本人...”
“你都知道了。”
常葉點點頭，打斷了王錦的話。
她的語氣中沒有半點驚訝，似乎早知道這一切將會發生。
“只是點猜想。”
年輕人笑着聳了聳肩，將雙手暴露在常葉視線範圍內，表示自己並沒有敵意。
說來有些奇怪。
他們一個是柳家的叛徒，一個是接受委託除掉叛徒的客人。
這兩個人單獨談話，本應該各懷鬼胎，甚至說兩句就直接開始搏命廝殺。
可氣氛卻意外的和諧。
哪怕王錦突然掏出兩瓶快樂水跟常葉邊喝邊聊，也不會太突兀。
片刻的沉默。
“佘音...跟奇物有關？”
沉默被打破，殘酷的話語從年輕人口中說出。
這就是他的推斷。
王錦聽說過魏道玄的故事，那位身懷不化骨的道士在一百多年前就預言到了今天的動盪。
可他還是難逃一個英年早逝的下場。
身懷奇物之人，全都活不長。
雖然很不想承認，可是…
拋開所有錯誤答案，留下的那個哪怕再不切實際，也是真相。
“看來你知道的很多。”
常葉點點頭，冷漠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波動。
她相當驚訝。
談到奇物兩個字，大部分人都會聯想到某種物品。
真正能把奇物跟人扯上關係的，除了心思深沉的天才，就是真正爭奪過特殊奇物的野心家。
恰巧，王錦二者皆是。
“猜出這一點對我來說並不算難，真正難的是看穿你的想法。”
年輕人點點頭，將聲音儘可能壓低。
看穿想法，或者說...側寫。
正是因爲有這個小技巧的存在，王錦纔沒第一時間選擇跟常葉撕破臉皮。
單從立場來看，這女人對王錦和佘家都沒有什麼危害。
能化敵爲友就再好不過了。
“十六年前佘音出生，她父母離開，而你來到佘家，把仙骨給了那小姑娘。”
“從時間線上來看，將其稱之爲巧合似乎有些勉強。”
“跟我說明這一切，事情也許會有轉機。”
“有轉機…你還真是個有趣的人。”
常葉眼神複雜，卻還是接過了王錦的話茬。
“佘音體質特殊，只有實力強橫的堂主不受影響。”
“她父母離開佘家，是爲了到各地尋找解決辦法。”
“他們在路上幫了我個忙，於是我答應來照顧佘音。”
“可惜...幾個月大的孩子，根本承受不住奇物的命格。”
“於是我把仙骨給了她，勉強保住了一條性命。”
女人輕聲說着，語氣依舊平淡，像是在說跟自己完全無關的事。
“仙骨這東西，對你們好像很珍貴。”
王錦挑了挑眉毛，仔細看着常葉面無表情的臉，試圖從中找到哪怕那麼一絲情感。
那是每位仙家只有一個的仙骨，一生只能贈與一名弟子。
就算弟子身死，仙骨沒了也就沒了。
所以大部分仙家都不會這麼做。
他不明白這冷冰冰的女人在想什麼。
“受人之託，自然要儘可能完成。”
“而且...那小傢伙真的很可愛。”
常葉輕聲說着，聲音突然柔軟了許多。
“這倒沒錯。”
王錦點頭附和着，眼神有些恍惚，似乎想到了什麼人。
那是個面色蒼白的姑娘。
王琳，他的妹妹。
確實可愛的不像話,至少在整天追着自己打之前是這樣的。
至於只能躺在牀上，用儀器維持生命的現在...
還是可愛。
誰敢說半個不字，自己完全不介意用震爆彈把對方轟成渣子。
想到這裏，王錦突然就能理解常葉了。
“你...”
女人眯眼看着王錦，似乎想說些什麼。
無論是公司的背景，還是那將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心計，都說明面前這年輕人相當恐怖。
可王錦居然如此在意家人，這讓她有些意外。
“接着說吧。”
年輕人聲音低沉，眼底突然多了一抹複雜的情緒。
他一想到王琳，就會想到那難以治癒的怪病。
然後想到那個下落不明的混蛋。
想想就來氣。
王錦打斷了常葉的話，示意對方別再談論這個。
“嗯。”
女人沒有半點廢話，繼續說着關於佘音的事。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跟王錦爲敵。
“因爲佘音的原因，佘家堂口還盤踞着柳家的一絲氣運。”
“可惜，佘君看中了這一點。”
常葉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
“他將佘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一個巨大的箱子，或者說…牢籠。”
“專門爲了佘音建造的牢籠。”
“房子全部朝向北面，將陽氣摒棄在外，這樣奇物帶來的陰氣才能最大程度留存。”
“水井中儲存的陰氣，可以在佘音外出時起作用。”
“甚至夜晚不開燈不起竈的規矩，也是爲了讓奇物更快成型。”
“他把那孩子當成了工具。”
常葉輕聲說着，語氣中帶着淡淡殺意。
“佘君是堂主，爲佘家考慮倒也無可厚非。”
王錦摸了摸下巴，看向面前的女人。
如果單純因爲這個，她還不至於徹底背叛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