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錦眯了眯眼睛,將槍口對準來人,上下打量。
這自稱宋排頭的人拄着雙柺,卻依舊能看出他身材高大魁梧。
層層疊疊的布衣把他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手和臉。
裸露在外的皮膚因爲常年風吹日曬變得黑中帶紅,甚至帶着些鱗片的質感。
黝黑的臉本就算不上好看,又爲了捕魚方便剃了個光頭,顯得更加老成。
饒是如此,他看起來最多也不超過二十歲。
不是王錦要找的人…卻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宋哥!”
剛脫離槍口的二狗子還沒來得及喘氣,就立馬連滾帶爬跑到那男人面前。
顯然,這光頭能給他帶來不小的安全感,甚至能讓他忽略霰彈槍帶來的威脅。
“水生,這是…”
光頭皺了皺眉,看向二狗子額頭位置被霰彈槍管燙出來的傷痕。
“他!他打我!”
二狗子指着王錦哭叫道,又在看到愛麗絲時渾身一顫。
饒是如此,他也依舊惡狠狠地瞪着王錦,似乎覺得自己終於有了靠山。
胡小北雙手叉腰站在王錦身旁,跟二狗子對着瞪。
王錦倒是沒管這麼多,只是饒有興趣地看着面前的光頭。
二狗子剛纔是真想過來下死手,自己要是個沒什麼本事的普通人,說不定已經吃了虧。
沒在感受到敵意的瞬間開槍殺人,已經算是很剋制了。
王錦打算看看這光頭如何定奪。
後者皺着眉頭,目光在四處掃了掃。
片刻的沉默後,光頭一腳踢翻了二狗子,又迎着對方詫異的目光從背後掏出把短刀。
噹啷。
短刀落地,二狗子面色瞬間蒼白了幾分。
光頭緩緩開口,如同烏鴉一般沙啞的聲音響起。
“水生…你對我的客人起了殺心。”
“客人寬宏大度,可你得給他們個交代。”
“宋哥…”
二狗子滿臉不可置信地開口,卻只換來了冷冷的注視。
他呆愣片刻,雙目無神地伸出顫抖的手,撿起帶着泥土的短刀。
然後對着自己大腿狠狠刺下。
來了個對穿。
血液緩緩涌出,不過王錦能看出他幸運地避開了動脈。
“小花。”
光頭招了招手,隔壁屋子跑出個抹着眼淚的髒兮兮小姑娘,一邊哭一邊把滿頭冷汗的二狗子攙了回去。
王錦靜靜看着這些,深邃的眸子中沒有半點情感。
他知道自己的反應也被那光頭注意到了,可王錦並不是太在意。
胡小北也沒什麼反應,只是在看到那小姑娘的時候挑了挑眉毛,似乎覺得對方很可愛。
“二狗大名叫劉水生,跟小花一樣,都是我爹從河邊撿來的。”
“我爹失蹤後水生一直有點煩躁,見不得村子裏有外人。”
“咱們進來說。”
光頭一邊說一邊拄拐走回屋子,雙腿拖在地上發出沙沙響聲。
如果沒有雙柺,他似乎連站立都很困難。
“啊…好。”
王錦點點頭,雙手插兜跟胡小北一起進了院子。
村裏爲數不多的青磚都砌在了那有些傾斜的房子上,房頂周圍還繫着怪模怪樣的白色布條。
布條被雨打溼,有氣無力地垂下。
讓整個房頂看起來像是花圈,或是魂幡。
“這是…”
胡小北挑了挑眉毛,看着院子中間擺着的東西。
王錦眯了眯眼睛,繼續環顧四周。
他通常不會看向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以免被別人的故意佈置吸引注意力,白白丟了性命。
確認沒什麼問題後,王錦纔將目光放在那東西上。
是兩口棺材。
一個用料上佳,做工考究,甚至能看到淡淡的光澤。
比光頭的身材要細長一些。
另一個做工雖然沒什麼問題,可材料實在太差了。
連綿不絕的陰雨天讓它微微發黴,泡水漲出的裂縫中長着青色斑點。
看起來像是什麼詭異的植物。
這是最便宜的棺材,僅僅比裹着草蓆下葬體面一點。
尺寸倒是正適合光頭。
“別在意,那是我提前準備的。”
“家裏就我和我爹,水生沒怎麼出過門,不會買這些東西。”
光頭滿臉歉意地笑了笑,掀開門簾進了屋子。
屋子裏除了簡易板牀以外什麼都沒有,王錦甚至沒看到竈臺一類的東西,只有一些痕跡。
這裏曾經很適合居住,而現在恰恰相反。
“我叫宋河,是宋排頭的兒子。”
光頭坐在牀上,將柺杖擺在一邊。
“我能活到現在說明你們沒有敵意,至少現在沒有。”
“可我不記得自己找過二位幫忙,我爹也沒提起過這事。”
“敢問二位…是洪山派來的?”
名叫宋河的漢子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我叫王錦,想去陳家圍子。”
王錦也沒顧及,他坐在宋河身旁,又將變回狐狸的胡小北抱在懷裏。
“出馬弟子嗎?隨身帶着仙家還真不常見。”
宋河想要摸摸那隻圓乎乎的白狐,卻被王錦冰冷的眼神嚇了一跳,識趣地收回了手。
他輕聲重複王錦提到的地名,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陳家圍子…確實只有我爹能去。”
“如果你們早來幾天,我也許還能拼命帶你們闖一闖。”
“可惜我已經快死了。”
宋河搖頭,滿臉無奈。
王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宋河。
他並不覺得對方在說謊,畢竟正常人不會給自己準備棺材。
可面前這光頭看起來還很精神,完全不想是快死的樣子。
宋河嘆了口氣,開始脫身上的衣服。
一件,兩件,三件。
王錦漸漸能看到布衣上帶着的血跡,越往下血跡越多。
到最後,宋河脫下的幾乎已經成了血衣。
那些麻布衣服浸透了血,血又漸漸乾涸粘在身上,成爲一層又一層的硬殼。
宋河幾乎是在用盡全身力氣去撕扯那些衣服,像是在撕自己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