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錦一邊擦着衣服上的血跡一邊走進屋子，正巧看見小狐狸盤着腿坐在地上，滿面愁容。
“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聽到王錦的聲音，小狐狸耳朵抖了抖，隨即再次垂了下去。
王錦挑了挑眉毛，轉頭看向板牀上躺着的男人。
層層疊疊的布衣全部被血水浸透，凝固在身上彷彿另一層皮肉。
脖子上開了個洞，隨着呼吸發出沙沙聲。
纏身龍已經快爬到臉上，隆起與傷口遍佈全身。
跟長手的戰鬥消耗掉了宋河最後的體力，讓他失去了意識。
王錦能看到傷痕下的鱗片，也能看到鱗片下的傷痕。
宋河傷的不輕。
他本身就相當虛弱，又強撐着跟長手廝殺，直至力竭倒地。
普通人經歷這些，根本不可能倖存下來。
幸虧，多年在江面上摸爬滾打造就的健碩身軀讓宋河留住一命。
饒是如此，他也快死了。
偏偏王錦沒法給他治療。
想要使用常規手段，就必須把那些鱗片全部挖出來，不然傷口沒辦法癒合。
可宋河的身體扛不住。
挖到一半就會死於失血過多。
至於綠神氣息…
污染會讓本就虛弱的宋河睡個幾天，還沒來得及醒過來就被幹掉。
王錦只能另闢蹊徑。
於是年輕人摸着下巴，嘴裏嘀嘀咕咕，似乎在說什麼東西。
小狐狸豎起耳朵，仔細聽着。
“拉到夢境世界確實是個不錯的辦法…只是宋河身上有纏身龍，可能會出現人過去了皮沒過去的情況。”
“到時候什麼都來不及問，人直接就死了。”
“算是下策。”
年輕人皺着眉頭，輕聲嘀咕。
“用綠神氣息修復，然後進入夢境世界溝通…就算他能抗住污染，也肯定沒辦法在三天內醒過來。”
“勉強算中策。”
王錦眯了眯眼睛，坐在小狐狸旁邊，把她攬到懷裏。
然後不再說話。
“那上策呢？”
小狐狸猶豫了半天，還是敗給了好奇心，開口詢問。
“上策就是這個。”
“我們等一小會兒。”
王錦笑着摸了摸小狐狸的腦袋，又伸手指向角落中不停做出奔跑動作的身影。
知道孫鐵嘴的逃跑方向後，王錦就不需要利用小黑展開地毯式搜查，只需要讓他看準一個方向進行追擊。
餘下的小黑則可以模仿自己同伴的動作，通過這種方法告知王錦另外一邊發生了什麼。
方便，快捷，可靠。
“半個小時，是小黑追上孫鐵嘴需要的最短時間。”
“如果宋河能在我出發前醒過來，上策就成了。”
王錦開口解釋着，眼中卻並沒有什麼喜悅。
他還有句話沒說。
上策沒成，就得拿宋河的命做賭注。
造成這一切的人是洪山，所以王錦二話不說就廢了他兩條腿。
如果不是還有點用處，他的第一槍估計就會直接打在洪山腦袋上。
“肯定會成的。”
小狐狸點點頭，勉強露出笑容，又縮回王錦懷裏。
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從剛纔開始她就有些不太對勁。
王錦愣了愣，隨即緩緩點頭。
他很少看見胡小北這樣，不過仔細想想就能猜到原因。
除了擔心小花以外，還有一件事讓胡小北放心不下。
另外那隻帶着長劍和酒壺的狐狸…
應該正是青丘之戰中犧牲的某位長老。
胡小北很聰明，她絕對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只是不太願意相信。
也許是心中仍有一份僥倖，胡小北只當做那個總是醉醺醺的三叔又喝多了酒，沒聽到自己的呼喚。
王錦不打算當心靈導師，也不想打破胡小北的最後一絲幻想。
他伸手把小狐狸抱在懷裏，感受着那有些慌亂的心跳聲。
“餓了嗎？我給你做點喫的。”
王錦輕輕開口，語氣難得地溫和了幾分。
“…”
小狐狸沒有說話，只是鼻子一酸。
良久，狐狸變作少女，輕輕靠在王錦肩膀上。
“粥。”
少女把臉埋進王錦肩膀，輕聲嘀咕。
“喝了粥就不難過了，可惜…”
少女輕輕一笑，似乎在嘲笑自己的異想天開。
排頭屋是等死的地方。
這裏沒有爐竈，也沒有食材。
她這個任性的小要求註定不會得到滿足。
“要是真能喝到粥，我說不定會感動到哭出來…傻仔肯定會笑話我的。”
胡小北輕輕閉上雙眼，努力平復着心情。
從小到大，最寵着她的就是三叔。
胡靈離開青丘以後，那醉醺醺的男人把胡小北當成了親生女兒，整天帶着她到處撒歡。
“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三叔也給你摘下來。”
男人一邊打着酒嗝一邊開口，用手中長劍劃拉着空氣。
這些事胡小北本來都記不太清了，可現在卻不受控制地涌上腦海。
那位總是變戲法一樣掏出各種東西哄她的長輩不在了。
從今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
“嗯？”
頭頂的大耳朵動了動，胡小北睜開雙眼。
身旁的年輕人一直在動，似乎正在揹包中摸索着什麼。
胡小北下意識轉頭看去。
正巧看到王錦用釘劍挑着個果凍一樣的速食包裝袋，用行火旗中存着的火焰進行着簡單加熱。
雖然一切都很簡陋，可散發出的香味確實很誘人。
“想試試南瓜粥嗎？”
注意到胡小北投過來的目光，王錦從揹包裏翻出另一個速食包裝袋，開口詢問。
“傻仔…”
胡小北呆呆地嘟囔着，似乎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她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出來玩命還隨身帶着粥。
就連包裝都經過精心設計，方便迅速食用。
雖然外表不怎麼好看，可味道確實沒有多大區別。
“啊…這是出發前那一晚上熬的，我連着鍋交給了佘家廚房，以免那裏的食物不對你口味。”
年輕人聚精會神地操縱着行火旗，隨口回答着。
“另外…我還特意留了一部分在揹包裏，就是擔心你偷偷跟過來。”
“畢竟揹着也不重，大概跟震爆彈差不多。”
“顯然，這是相當明智的決定。”
王錦笑了笑，伸手擦掉胡小北臉上的淚痕。
後者靜靜看着王錦，靈動的眸子中滿是淚水。
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一顆震爆彈的重量，能換到的東西可比一次爆炸重要多了。”
“有了喜歡的食物，心情至少會沒那麼糟糕。”
年輕人輕輕笑着，將手中的袋子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