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錦看了看理查德身旁的魚簍，那裏已經有了四五條魚。
除了幽海鮟鱇以外，還有那些躍出水面在空中滑翔的飛魚，以及王錦沒見過的奇怪物種。
“正好趕上飛魚出來透氣覓食，追着它們出現的捕食者也更多，這段時間是釣魚的好時候。”
理查德笑笑。
他說的確實沒錯，北極之光號那邊已經開始下網了。
說話間，理查德的魚竿再次抖動。
他動作嫺熟地甩動魚竿，魚線時而收緊時而放鬆，一點點消耗着魚的體力。
這是很精細的活計，着急可能會讓魚掙脫，或者直接崩斷魚竿。
好在理查德很有經驗。
最後的收竿來臨，他迅速轉動滾輪，猛地一甩胳膊。
半米長的小型幽海豚落在甲板上。
理查德眯了眯眼睛。
他在幽海豚耳邊說了句什麼，隨即掏出筆記本，跟上面的記錄一點點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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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來…”王錦伸手在魚腦袋上比劃兩下。
這玩意兒活蹦亂跳的，還是打暈了更方便觀察。
“不必了。”理查德遺憾地搖搖頭，把幽海豚丟進魚簍。
“所以…你是在看它的反應？看一條魚能不能聽懂你的話？”
王錦摸着下巴。
“…是的。”理查德猶豫了一瞬間，緩緩點頭。
“挺奇怪的。”
王錦向後仰了仰，放鬆身子。
這種釣魚專用的馬紮甚至帶着靠背，坐起來比一般椅子還要舒服。
他也掏出了記錄冊，把桶裏那沒見過的奇怪東西畫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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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理查德的求助，用記錄來換取他曾經使用過的怪談裝備。
王錦一直沒忘，偶爾釣魚時也會拜託阿朱幫忙，伸手畫兩筆。
“北極之光號不止有尤金，還有個名叫路德維希的指揮家，你認識嗎？”
畫筆不停，王錦隨意問着。
理查德沉默幾秒，緩緩點頭，“認識。”
“那麼…你這位小提琴家，曾經也是樂團的成員？”
“你猜錯了，大副先生。”理查德搖搖頭。
“曾經我跟他們確實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可我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跟在海上飄蕩比起來，我更喜歡安穩的生活。”
“我在跟冰蟹港差不多的港口定居，成爲了首屈一指的小提琴家，買了房子，還有過溫柔賢惠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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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憶什麼，良久纔看向王錦。
“您聽過那句話嗎？家人，健康，時間，同時擁有這些的日子其實才是天堂。”
“我確實是見識過天堂的，所以如今，我分不清這裏是人間還是地獄。”
理查德低聲說着。
王錦沒回應，他在腦海中勾勒理查德的過去。
曾經並不平凡，甚至算得上幽海的大人物。
這樣的人卻離開海洋，當了個普通的演奏者，過着安穩的生活。
而現在，他成了拿着小提琴箱卻發誓不再演奏的怪人，整天在幽海中記錄各種魚類。
三種截然不同的人生，差距之大像是理查德的長相與穿着那樣，大鬍子跟紅裙不太可能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可偏偏就出現了。
這紅裙大哥看起來狀態很差。
“多謝。”理查德笑笑。
可惜，還沒等他多感謝王錦兩句，就聽到對方再次開口。
“跟我講講幽海皇帝的事吧，你以前不是他的船員嗎？”
理查德愣在原地。
有魚上鉤，那活蹦亂跳的幽海生物拽着魚線拼命逃跑，滾輪骨碌碌打着理查德的手指。
他卻像是毫無知覺一樣，緊緊盯着王錦。
“還是不能說？”王錦看着理查德的反應，心中瞭然地點點頭。
這倒是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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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每隔幾年就會有人自稱是幽海皇帝的退役船員，而他們對那些事全都諱莫如深。
如果能隨便講，黑船也不會至今仍舊如此神祕。
“那麼…回答我的問題吧，一個就好。”
王錦伸出手指。
理查德的心提起來，他發現王錦比自己想象的要更狡猾，問題也更刁鑽。
“靈界。”王錦緩緩開口，“那些不能說的祕密跟靈界有關，對嗎？”
震驚，沉默。
哪怕看不到理查德的表情，王錦還是能從對方那顫動的鬍鬚，抖動的喉結判斷出。
自己說對了。
哪怕只有那麼百分之一能沾上邊，幽海皇帝也確確實實跟靈界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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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很難猜，畢竟知道靈界存在的人本身就寥寥無幾。
更何況“把對手拖到靈界裏殺掉”這種事，除了王錦沒人會做。
也正因如此，王錦看到了尤金身體裏那些靈界生物，也有了今天的猜測。
“理查德，樂團的人似乎有個很難理解的傳統。”王錦摸了摸下巴。
“他們喜歡殺死自己的同伴，是這樣嗎？”
理查德勉強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深吸一口氣，回答着王錦這個並不太嚇人的問題。
“算不上傳統，應該算是互相幫助。”
理查德認真說着。
“嗯…”王錦點點頭。
互相幫助…幫助什麼？
解脫嗎？
“也就是說，他們因爲‘活着’本身而痛苦？可這些人看起來並不是長生種。”
“這樣來看，他們選擇那條路同樣沒走同。”
王錦伸手在空中比了個雙引號，重複着理查德剛纔的話。
“分不清這裏是人間還是地獄，這樣的人不止你一個。”
——
跟王錦聊了幾句，理查德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種嚴防死守的祕密被人看透，偏偏自己沒透露任何信息的感覺…
與其說是焦慮，倒不如說是驚恐。
理查德從來沒想過，往日無比和善，甚至會在他做下錯事時前來寬慰的大副，會有這種程度的壓迫感。
他魚竿都沒收，站起身逃一樣地回到了船艙。
王錦沒追上去。
有些話不是逼問就能得到答案的，時機到了理查德會自己說出來。
王錦依舊躺在馬紮上，等魚上鉤的同時閉目養神。
今天晚上不會睡太早，又到了紅霧集會的日子。
他特意把時間定在了凌晨三點半，這樣能最大程度避免不相干的信徒進入虛假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