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轉動的聲音響起,王錦擡起頭,打量着那個用力推着餐車前行的海盜。
身上穿着厚重的皮製連體衣,臉上也用浸了酒的溼布矇住。
饒是如此,那深陷的眼窩,狹窄的肩膀,依舊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他的身份。
“稻草人。”王錦對他微微仰頭。
這傢伙在首日探索中,跟鐵鉤和獨眼一起加入了王錦的隊伍。
如今鐵鉤死了,獨眼又一心想着爲好友報仇,也只有他還能正常交流。
“…閣下。”稻草人微微點頭,灰色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四處晃動。
污染逐漸散去,他很幸運地褪去了一部分瘋狂。
雖然留下了後遺症,可在這種情況下撿回一條命…已經是天大的幸運。
“你這是?”王錦指了指餐車。
“船長下令禁足,就連來食堂喫飯都不行…我負責送餐。”
稻草人用沙啞的聲音抱怨着。
“海盜們最討厭的就是條條框框,照這麼下去…可不行啊。”
嘆了口氣後,稻草人擡起頭看向王錦,口罩下的臉似乎是在笑。
“但我支持禁足。”
“因爲您默認了這個決定,站在了船長那邊,不是嗎?”
“我這麼多年一事無成,只知道把時間消磨在那些毫無用處的古捲上。”
“但…也是有點用的,沒錯…有點用。”稻草人低下頭,念念叨叨。
“跟着您就能活下去…我覺得是這樣…”
他再次擡起頭,猛然靠近王錦,幾乎臉貼着臉。
那雙不安的灰色眸子散發着異樣的光。
“如果您需要我的幫助…請別客氣。”
王錦挑了挑眉毛。
不過他還是盯着稻草人的眼睛,認真點了點頭。
“我會的,方便問一下你的名字嗎?真正的名字。”
“喬…我叫喬·萊恩。”
——
“喬·萊恩…”
望着一步步走遠的稻草人,王錦眯起眼睛。
他並沒有完全信任…事實上,連信任都並不存在。
王錦只是覺得稻草人不對勁。
那種神態帶着污染過重造成的癲狂,眸子卻很清澈,彷彿能看清許多人注意不到的東西。
等等…
王錦快步走上甲板,向着小鎮看了看。
跟昨天一樣的場景,沒有任何變化。
王錦皺起眉頭。
他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斷肢就能獲得看清真相的力量,金銀面具在第一天晚上是這麼說的。
可王錦並沒有得到任何能力。
是因爲這條左臂被用來換回柳德米拉了嗎?
那麼,斷肢之後,又被自己用綠神氣息治好的稻草人…他看到了什麼呢?
答案其實很好獲得。
只要王錦帶着稻草人進行今天的探索,就能直接從他口中得到情報。
可這傢伙並非同伴,王錦不可能因爲對方几句話就對他報以信任。
線索有一點誤差,都有可能導致無法挽回的結局。
這部分必須自己來,哪怕要付出一定代價…
果斷始終是王錦的優點之一。
一旦判斷出某件事對自己有利,而且代價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就立刻放手去做。
趁着四下無人,王錦眯了眯眼睛,低聲呼喚。
“阿爾帕斯,我們來做第二筆交易。”
——
“我說…你還行嗎?”
看着擋在面前的壯漢,王錦面色古怪地皺起眉頭,“我一直挺行的。”
“…誰問你了。”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雷納德揉了揉後槽牙。
“我可聽說了,你胳膊…”他壓低聲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要不今天我替你去走一趟?”
“可別。”王錦摸着下巴思考幾秒,突然改了口,“明天,明天可能就得你來了。”
“還非要明天…等會兒,不是吧?”雷納德皺起眉頭。
他已經猜到了那個可能性,只是沒想到王錦會這麼果斷。
“嗯,明天,我就只剩下腿能動了。”王錦扯起嘴角,露出笑容。
眼前閃過幾分鐘前的場景。
王錦問起沒能獲得“看清真相的力量”時,金面具笑着迴應,“這是另外的價錢”。
王錦一向不喜歡奸商。
於是他站在金銀面具身前,認真講了講什麼是貸款,什麼是超前消費。
於是被忽悠瘸的斷肢之神同意下來,讓王錦獻祭右手換取看清真相的力量,
而代價,在今天結束後再收取。
至於利息…那只是些隨手可得的小東西而已。
“嚯。”雷納德瞠目結舌,豎起大拇指,“你厲害,我給你大拇哥…話說能不能獻祭我的?”
“可以是可以,但你得先獻上四肢之一,作爲建立溝通的代價。”
“嘖,不划算啊。”雷納德嘬了嘬牙花子。
“與其想這個,倒不如盯着點薩爾…他胳膊不也斷了嗎?”王錦整理着武器。
“別提了。”
壯漢擺擺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那傻小子身上好像有什麼祝福,昨天回去之後就開始發光,跟個電燈泡一樣。”
“你說的那什麼斷肢之神壓根沒出現,可能是不想收走半截亮閃閃的胳膊吧。”
“噗…薩爾沒什麼大事嗎?”王錦忍俊不禁。
“活蹦亂跳的,還很驕傲。”雷納德搖搖頭,模仿着薩爾的語氣。
“雷先生,如果你能夠像我一樣,那我覺得這件事情…”
“最後一句好像是羅馬方言,我沒太聽清。”雷納德聳聳肩,“要我說…斷肢之神真不識貨啊,閃着光的應該是隱藏款纔對…”
壯漢嘀嘀咕咕地走遠了。
——
“呼。”
王錦做了兩次深呼吸,從甲板上一躍而下。
他今天不打算帶其他人。
雖然花了些口舌才說服同伴們,可這確實很有必要。
獻祭右手讓他獲得了窺見部分真相的能力,可做交易的人只有王錦。
這種情況下,帶其他人反而成了累贅。
當然,王錦也不是孤身一人。
嗒。
腳步輕盈地落在地上,王錦向前走了段距離。
很快,他在碼頭附近的集市中看到了自己要尋找的人影。
“迪斯馬。”王錦輕聲喊着。
那過於年輕的死者,如今已經喪失視覺的孩子。
他緩緩轉過頭,迴應了王錦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