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木棍的孩子們攔在面前,凶神惡煞地吼着。
雨果眯起眼睛,把手上的東西砸在領頭那人臉上,轉身就跑。
“該死…給我追!打他!”
“打到半死再停下!”
凌亂的拳打腳踢過後,捂着肚子蜷縮在地的雨果閉上眼睛,看着飄落下來的雪花。
曾經的幽海和現在的幽海並不相同。
由烈陽廳管轄的區域階級森嚴,貴族就是貴族,平民就是平民。
雨果不同,他從小就被告知着,“你是異類”。
雪越下越大了,雨果拖着隱隱作痛的身體,回到了那間破日不堪的屋子。
“雨果,你帶食物回來了嗎?”躺在牀上的枯瘦女人努力睜開眼睛。
“…抱歉,媽媽。”雨果走到牀邊低下頭,眼淚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別哭,小傢伙。”女人擦了擦他的眼淚,“你是貴族的孩子,怎麼能哭呢。”
“今天先睡覺吧,明天再出去找喫的,等爸爸回來…就都沒事了。”
雨果躺在地板上,用破日的衣服裹緊自己。
這樣的日子佔據了他童年中的絕大部分。
母親是貴族家的僕人,她懷上主人的孩子後便被趕出家門,留下來的只有一個印着兩人照片的懷錶。
患病之後,母親唯一做的事就是不停寫信,燒掉因爲拒收而退回來的信,然後等待着父親上門。
她還在做那個屬於貴族的夢,並且把這個夢給了年幼的雨果。
她沒意識到,雨果那消瘦的肩膀根本沒能力去承擔這個夢想。
每天,他在家裏一次次被告知着,“你是個貴族”。
而這座巨大的城市,乾癟的身體,破洞的房屋,則一次次撕扯着他的夢,告訴他“你是個平民”。
在這樣的掙扎中,雨果心中逐漸滋生出了,對母親,對這間屋子的恐懼。
偶爾不動的時候,灰白的病氣會攀附上母親的臉,讓她看起來像是死去許久的人,或是骷髏。
雨果開始不敢回家。
又一個被搶走食物的傍晚,他躺在地上,任憑積雪把自己埋沒。
就這樣一了百了吧,九歲的雨果這樣想着。
冰涼的雪積累下來便有了重量,壓在他身上像是鬆軟的被子,雨果的體溫漸漸退去,意識逐漸消失。
“停下!”
叮噹…叮噹…
馬蹄聲越靠越近,有人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小姐!我們是要去舞會,不能把這種傢伙放上車!”
“啊呀…這下會被罵的…”
雜亂的腳步聲吵醒了雨果,他擡起頭,看到了身穿精緻洋裝的女孩。
“我叫伊麗莎白,你叫什麼?”女孩抱着兔子玩偶,皺眉低頭。
“…雨果。”
“雨果…”女孩點點頭,“你是我的了。”
“把他帶回家!”她轉過頭,對面露難色的僕人喊着。
倒在雪地中差點死去的第二天,雨果獲得了新工作。
在城市邊緣那陰森恐怖的宅子裏,給名爲伊麗莎白的小姐服務。
雨果並沒有資格做選擇,他是被撿回來的,這條命不再屬於自己。
時間一點點過去,雨果逐漸熟悉了自己的工作環境。
他知道了伊麗莎白家族是整個幽海最大的貴族,在很多地方都有話語權。
那個伊麗莎白小姐,她行事瘋癲,動輒打罵傭人,甚至會用火點燃他們的衣服,大笑着欣賞其他人慌亂的樣子。
而這惡魔一樣的小姐,從來沒有對他做過什麼過分的事。
雨果充當着她的傭人與玩伴,幫她喂各種寵物,陪她抱着玩偶兔子到處跑。
平靜的日子持續了幾個月,家主回來了。
雨果見到了那個總是很嚴肅的中年人。
當時的他止不住地發抖,因爲那位家主跟懷錶上的男人一模一樣。
母親沒說謊,她曾經服侍過的貴族,正是伊麗莎白的父親。
“這樣啊…你是她的孩子。”男人端詳懷錶,這樣說着。
沉默良久,他把懷錶還給雨果,露出笑容。
“聽說你把伊麗莎白照顧的很好,她有段時間沒捉弄人了。”
“努力下去吧,過段時間我會把你收爲養子,你可以跟着我學點東西,還可以姓伊麗莎白。”
“不用了,先生。”已經是少年的雨果緩緩搖頭,“我會保守祕密,繼續當僕人。”
“嗯...也可以。”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如果…”雨果深吸一口氣,“如果您方便的話,我想請您再見一見我的母親。”
“噢…”男人點點頭,“有機會的。”
雨果清楚,在大人的世界裏,這就代表着拒絕。
一直到男人去其他地方繼續工作,女人也沒能等到他。
雨果並沒有強求什麼,他隱瞞了自己的血脈,繼續在伊麗莎白身邊盡着僕人的義務。
少年與少女逐漸成長,雨果隱約能感受到,伊麗莎白在擔憂着什麼。
“雨果,陪我去個地方。”清晨的薄霧中,伊麗莎白牽起他的手,向叢林中奔跑。
雨果拎着鳥籠,裏面的金絲雀跳來跳去。
終於,伊麗莎白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來。
空地四周滿是動物燒焦的屍骸,雨果想起,小姐的寵物中有不少都莫名消失了。
伊麗莎白放下那隻活蹦亂跳的金絲雀,用火把將籠子和鳥一起點燃,笑着看它掙扎。
這是獨屬於少女的,小小的火刑場。
她會把痛苦帶給其他生物,這樣就能排解心中的不安與寂寞。
“雨果,我們逃跑吧。”伊麗莎白轉過頭,輕輕抱住雨果。
雨果當時並不明白她爲什麼說出這句話,他像往常一樣,沉默着沒給出迴應。
被伊麗莎白抱着的瞬間,他意識到了,小姐對自己有着主僕之外的情感。
很快,家主第二次回到了那座宅子。
雨果已經記不清那具體是什麼時間,他只記得天很暗,壓的人透不過氣。
“這兔子都日了,丟掉吧,伊麗莎白。”男人這樣說着。
“是,父親。”伊麗莎白微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