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拼命捏着剎車,自行車卻毫不受影響地拼命前衝,彷彿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成了大下坡。
踩着滑板的雨果沒能應聲,他下墜的速度比伊麗莎白還要快。
風聲耳邊呼嘯,雨果微長的頭髮被猛然吹起,露出眯成縫隙的雙眼。
他在思考。
面前就是牆壁了,以這種速度撞上去絕對會死。
小姐…會死!
“呀啊啊啊!!”伊麗莎白閉緊雙眼,雙腿猛地在地面上一踏,鑲嵌了金屬的靴子爆發出明亮的火花。
“呼…”雨果深吸一口氣,猛然睜開眼睛。
璀璨的陽光洶涌而出,牆壁彷彿被灼燒般緩緩融化。
雨果跳下滑板,抽出長劍用力釘在地上,用整個後背狠狠撞向地面。
斗篷迅速爛成碎屑,盔甲將地面劃出無數道白痕,摩擦產生的熱量迅速燙傷了他的後背。
有效了!
雨果咬緊牙關,望向迎面撞來的伊麗莎白。
唰!!
劍光一閃而過,自行車支離破碎,雨果緊緊把她抱在懷裏,躍向已經被軟化過的牆壁。
嘭!!
轟!!
塵土飛揚,鮮血從雨果的口鼻中飛濺而出。
撞擊並沒有停止。
穿過了所在層級之後,他開始在凌亂的管道中不停碰撞翻騰。
應該停下調整位置,可一旦鬆開手,伊麗莎白就會飛出去。
不行…就算死了也不能鬆開!
雨果扯開袖釦,用力把自己的兩隻手綁在一起。
“危險!”伊麗莎白睜開眼睛,她能看到尖銳的棱角正快速接近,下一秒就要和雨果的腦袋撞上。
沙沙…
砰。
憑空出現的手掌拎住了盔甲,將兩條性命牢牢定在死亡的前一刻。
伊麗莎白緩緩擡起頭,看到了面無表情的王錦。
“沒有長進呢。”少年皺起眉頭,失望地盯着她。
“什…什麼?”伊麗莎白愣了愣,隨即咬緊牙關,“我要殺了你!”
“你在剛纔那時候,向神祈禱了嗎?”王錦無視了她的敵意,平靜地問着。
“…”伊麗莎白沉默下來,她沒想到王錦會在這種時候,對自己提出這種問題。
少年的話彷彿有着某種魔力,伊麗莎白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憶,開始思考。
甚至談不上是思考,答案几乎明擺在那裏——
沒有。
那一刻她的心被恐懼佔滿,沒有神,沒有自己,什麼都沒有。
『你離神太遠了。』
『你和你信仰的東西一樣,是空心的。』
所以,沒有長進嗎?
伊麗莎白咬住嘴脣。
不,不對,應該是有長進的。
自己爲了追蹤他離開了貴族軍,不顧家裏的反對踏上旅程,
甚至是剛纔…自己也沒坐以待斃,至少嘗試着讓車子停下來了,
所以,哪怕只有那麼微小的一點,哪怕只是一簇火苗!
變化也已經發生。
所以,伊麗莎白能夠擡起頭,認真看着那張無數次出現在噩夢中的臉,用發顫的聲音回答。
“是嗎…”王錦微不可見地笑了笑。
最起碼她能回答,能看着自己的眼睛說出完整的話。
空蕩蕩的少女心中,似乎有了顆正在萌芽的種子。
做的不錯。
“雙手合十去祈禱,會無法握持武器。”王錦看着她的眼睛,緩緩說着,“全身心地誦唸經文,會無法思考。”
“所以,不去祈禱並沒有錯誤,只是並非正確答案。”
“…是…什麼意思?”伊麗莎白懵懂地眨着眼睛。
“或許有那麼點長進。”少年的面色緩和幾分,“去思考,去邁步,你會找到答案的。”
“那麼,”王錦緩緩鬆開手,“下次再見了,伊麗莎白。”
咚!
兩道人影落在管道上,少年與魔女緩緩升起,消失在彷彿沒有盡頭的隧道中。
“…哈,”雨果松開袖釦,擡頭望了望天空。
奇怪的人,總是說些難懂的話,不過——
全靠他,自己和小姐才活了下來。
雨果試圖呼喚身旁的少女,剛要開口卻發現對方怔怔地望着空氣,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漸漸的,她捂住腦袋發出呻吟,似乎無比痛苦。
“小姐…”雨果輕咳一聲,“咱們回家吧?”
回家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小姐看起來很難受。
一難受她就要燒東西,或者像以前那樣鞭打自己和他人。
那樣對誰來說都不是好事。
“或者暫時撤退呢?廳長說審判日要來了,咱們也該早點…”
“…不。”伊麗莎白搖搖頭,拒絕了雨果的提議。
她強撐着站起身子,望着王錦消失的方向,目光逐漸堅定起來。
“不回去,也不離開。”
“我要追上去。”
去思考,去邁步!
不這樣做將永遠不會前進,永遠在距離神最遠的地方,永遠是…空心的。
“可咱們也不會飛啊。”雨果嘆了口氣。
“爬上去,”伊麗莎白扯掉身上的盔甲,撕開不便於行動的領口,“只要邁步就能前進。”
“…”雨果驚訝地看着伊麗莎白。
他沒想到那種話會是小姐說出來的,她這次遇到挫折沒有自虐,更沒有虐待他人,而是選擇了——
爬上去。
她已經開始一點點努力了,在那些複雜的管道上攀爬,嘗試。
偶爾會抓空踩空,卻沒有半點停止的意思。
『雨果!你還在扶着嗎?』
幾個小時前的問話聲重新在耳邊響起,那是她第一次學會騎車。
雨果眼中多了些無法表達的東西。
小姐正在改變。
歪歪扭扭,搖搖晃晃,或許會摔得很慘很痛,
卻仍舊執拗地不斷前行。
雨果的目光低垂下來。
他不知道這樣的改變是好還是壞,但這是伊麗莎白自己的決定。
那麼身爲僕人的自己,就像剛纔騎車那樣緊隨其後吧。
哪怕僅僅是在她害怕時喊一句『扶着呢,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