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四處掃視,查看着這個跟現實相同,卻又有所差別的世界。
這有點像是“找不同”的遊戲,瓊很細心,所以很擅長。
她找到了三個異常之處。
首先是那座高塔。
看不到伊麗莎白和阿鴆他們,也沒有剛纔那種轟隆隆的動靜,
取而代之的是道人影。
他蹲在塔前不遠處,雙手撐在地上,像是正在歇息的野獸。
然後,是身後這些竊竊私語的難民。
他們身上不斷有黑色的東西溢散出來,涌到塔底的人影面前,被他不斷吞喫。
最後,是高塔之頂,方尖碑那銳利的頂端似乎正閃爍着炙熱的陽光。
當然,除了這三件異常以外,還有更多的,瓊難以理解的東西。
比如三米高的黛薇,觸碰不到的人羣,從幾十米高空落下卻毫髮無傷的自己。
那些事與其說恐怖,倒不如說是詭異,完全超脫現實。
“超脫現實…”瓊喃喃自語。
這麼說的話,剛纔在塔裏的怪物,還有教皇也一樣,他們同樣是超脫現實的東西。
小白似乎也…
瓊皺起眉頭。
烈陽廳的聖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像是在現實,又不在現實的夢幻感…
就是她們說的,靈界的窗口嗎?
華生和黛薇並沒有管四處查看的瓊,她們正望着第一個異常——站在高塔前的影子。
距離毫無徵兆地拉近了,影子變得能被看清輪廓,那是漆黑的人形。
“這是我的花園。”人形的聲音很稚嫩,像是個孩子,“不是人類該來的地方,回去吧。”
“恕難從命呢。”黛薇略帶歉意地笑笑,她提住裙襬,行了一禮。
轟!!
人形瞬間潰散了,化作無數奔跑的小人,揮舞的觸手,粘稠的液體。
他以這樣的姿態,毫不猶豫地向着華生和黛薇發動了攻擊。
“我來吧。”黛薇攔住正摩拳擦掌的華生,走上前去。
這身穿貴族服飾的,三米多高的成熟女人,深吸一口氣。
隨即猛然張嘴。
嘎嘣!嘎嘣!
巨大的口裂一直張到耳根,露出尖利的獠牙。
優雅的氣質並未因此消失,反而與那份狂野的恐怖對撞,融合出令人心悸的美。
血盆大口轟然合攏。
像是被咬了一口那樣,涌來的黑色浪潮瞬間缺了一大塊,漆黑的血液噴涌而出。
動作卻並沒有停止。
黑影中猛然探出細長而迅捷的觸手,它躲開黛薇,繞過華生,纏住遠處的瓊。
嗖!嗒!嗒!
黑影帶着瓊跳躍兩下,迅速消失不見。
“嚯…傷到這種程度居然還能動,”華生讚歎着,“不愧是前任烈陽啊。”
——
“嗚…”瓊睜開眼睛。
被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蠟燭。
數量多到能被成爲“燭光的海洋”,它們從高到低,被擺放在每塊石頭的凸起上。
無數星星點點的火光搖曳着,明滅着,將什麼東西攏在中間。
她擡起頭,望向身旁的東西。
那是披掛着一張張帶着人臉的皮肉,用脊椎拼接成底座的,扭曲的十字架。
“這是…什麼?”發自本能的厭惡讓瓊皺起眉頭。
“是神像。”有人迴應了她,“由僧侶的骨與血組成,和普通雕塑不同,具備着真正的力量。”
“你是什麼人!”
“我不是什麼人…我沒有名字,沒有身份,沒有人知道被埋在塔底的…是我。”
瓊沉默着轉過頭,搜尋着聲音的來源。
“從有記憶開始,我就生活在塔下的垃圾堆裏,跟蛆蟲老鼠一起搶東西喫。”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也沒人會告訴我。”
“頭頂是遮天蔽日的巨大黑影,而我覺得很餓,很冷,那就是這裏的全部。”
“第一次知道自己是什麼,是我偷看到直立行走的人類時,他們說我是怪物,用石頭砸我。”
“我跑開了,回到自己的藏身之所,向下挖了個狹窄的洞,躲了進去。”
“之後我晚上出去找喫的,白天則縮在洞穴裏一動不動。”
“頭頂的黑影依舊屹立着,我像是想要逃進它的遮蔽中,不斷把洞穴向下挖,再向下挖。”
瓊靜靜聽着那個聲音的講述。
她知道,那應該是被父母遺棄在高塔之下的孩子,是個獨自掙扎長大的孤兒。
“但有一天,我沒見過的東西掉進了洞穴裏。”
“他有着跟我一樣的手腳,只是不會動,又很冷。”
“那是具屍體。”
“我第一次見到人類的屍體,好像僵住了一樣。”
“緊接着,越來越多的屍體掉了下來,我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只覺得很害怕。”
“我的洞穴被當成了丟棄屍體的地方,我被埋在下面,逐漸失去意識。”
“然後,在我即將死去的時候,我遇到了它。”
“它和我一樣沒有名字,奄奄一息,可它救了我。”
“它教我一點點喫掉那些屍體,用他們做成神像。”
“我照做了,因爲它是我的朋友。”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等我再次醒來時,朋友已經不在了,而我變得…很巨大,很難受,又很孤獨。”
“很多東西涌進了腦袋,我開始能理解這個世界。”
“朋友對我說,它的名字是被偷走了。”
“我想幫它搶回來。”
火光搖曳,渾身漆黑的人影四足着地走了過來,在瓊身旁蹲下。
他身上正不斷滴落漆黑的液體,那是血。
“可是,實在很難。”人影望着身邊的燭火。
“…”瓊看着人影。
“有一次,我看中了一個女孩,她是靠賣身生存的。”
“在這樣恐怖的世界裏,弱小的她無能爲力,至今仍舊壓抑地活着,和那時候的我很像。”
“可是,她有能夠依賴的東西。”
“她所在團體的領袖,把女人們聚集起來,讓她們在殘酷的世界裏堅強地活下去。”
是指阿鴆和我…嗎?瓊在心裏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