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不可摧的塔，簡直像是沙子堆成的城堡一樣消失了。
自己曾經所依附，所信仰的東西，原來這樣渺茫。
信仰…
伊麗莎白垂下眸子。
不，不對。
自己只是一心想從小時候那個黑暗晚上逃出來。
就只是，爲了把自己隱藏在恐懼，秩序，和畏懼中…僅此而已。
後來，名爲慾望的缺口出現，令自己的信仰留有污點。
本應該賜下庇護的虛假裝飾，在黑暗面前，被輕易吹散了。
自己明白了很多道理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世界上沒有那種醍醐灌頂的轉變，人不是開關，隨着“啪嗒”一聲就能變成另一種性格。
但是，
自己確實，已經前進了。
賦予她勇氣與自信的人，是瓊，是雨果，也是王錦。
伊麗莎白擡起手掌，擋住視線前方的太陽。
陽光透過指縫落在她佈滿灰塵與淚水的臉上，少女輕輕吐了口氣。
自己仍舊處於黑夜之中，但已不再是一片漆黑。
黎明要來了。
“說起來…副長，你是怎麼得救的？”雨果和喬並肩站着。
這位貴族軍的副長奇蹟般地，在罪神眷屬和難民的衝擊中活了下來。
“我在門前和怪物們作戰的時候，倒在被攻破的城門下暈倒了。”喬把戰錘扛在肩頭，“我的錘子變成了支撐的棍，總算沒讓我被壓死。”
“醒過來之後…就只有自己還活着了。”
雨果沒再說話，喬搖搖頭，在地上坐下。
被那些難民關在門外，被那些自己直到最後一刻都保護的人背叛。
這位五十幾歲的老騎士嘆了口氣，眼眶微微發紅。
從興盛走向衰敗，又在瘋狂中消亡的烈陽廳。
曾經並肩作戰，把酒言歡的貴族軍。
自己一直秉承着的，保護百姓的騎士精神。
生命中值得珍視的東西盡數被毀滅了。
今後…應該何去何從呢。
“出發吧，雨果。”伊麗莎白站起身。
“要回家族嗎？”
“不，我想…”伊麗莎白握了握拳頭，“我想去找海拉。”
“…什麼？！”喬驚愕地望着她，“這怎麼行…”
“那麼副長大人，之前就多謝關照了。”雨果拍了拍喬的肩膀。
伊麗莎白邁開步子。
不想…不想就這樣結束。
想要追着黎明之光前行，然後，看到真正的白晝。
能夠帶領自己的人，就只有他。
當然，單單跟隨別人的腳步是不行的。
“喬，能拜託你組織貴族軍嗎？”伊麗莎白頓了頓，“我一定會回來。”
喬驚愕的表情變了變，“你是想…”
“嗯。”少女緩緩點頭，“至少讓那些難民恢復到正常生活，算作…贖罪的開始吧。”
——
“他們也離開了。”瓊望着伊麗莎白和雨果的背影，“希望小白一路順風，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呢。”
“呼…可算走了。”維克鬆了口氣。
看着伊麗莎白總讓他心裏有點發毛。
“比起那個，有沒有朋友能給我們介紹的呀？”
“哇！你真狡猾，我也要！”
女孩們圍了上去，在維克耳邊七嘴八舌地說着。
“說起來…阿鴆好慢啊。”瓊望向遠方。
——
“不後悔嗎？”倫農停下腳步，看着阿鴆，“或者至少，和她們告個別？”
“嗯…還是不要了。”阿鴆思考幾秒，搖了搖頭。
對不起，瓊姐姐，在最後也要讓你擔心。
如果風能把念頭帶過去的話…
阿鴆閉上眼睛，在心裏想着。
我…很喜歡大家，也很喜歡瓊姐姐。
可是，如果我們在一起，
總有一天，我又會憎恨瓊姐姐，並且連着自己也一起憎恨。
人單單是表露出堅強的一面，會傷害某些人。
而單是表達出軟弱的一面，又會憎恨某些人。
我對於那種事…再清楚不過了。
所以…
望着倫農伸過來的手掌，阿鴆猶豫一下，用力握住。
我想和這個同樣軟弱，揹負着同樣罪孽的人，一起離開。
因爲和這個人一起，我想我們雙方都會變得稍微堅強些，溫柔些。
跟依靠別人相比，我更希望自己成爲能夠原諒別人的人。
阿鴆停下腳步，望着瓊的方向，露出清淡的笑容。
真想…再遇到你們啊。
我要成爲絕無依靠，絕無偏愛，能夠和你一起歡笑的人。
到那個時候…
到那個時候，我們一定會重逢的。
“阿鴆…”瓊聽着耳邊的風聲，“真是個給人添麻煩的孩子呢。”
——
嗖！
轟！
士石翻飛，兩道人影閃躲着，拼了命地往前跑。
“呼…呼…我總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蓮喘着粗氣，“你沒用口琴做什麼奇怪的事吧？”
“沒有。”王錦義正言辭。
威脅舊日當然不算奇怪的事，他在那種時機強行遣退被囚之神，反而減少了蓮可能會受到的傷害。
雖然對被囚之神來說有點憋屈，可對蓮，對王錦自己來說，這份信任並沒有被辜負。
“薩爾和老雷那邊聯繫上了嗎？”
“他的靈界僕從在和其他人溝通。”蓮搖搖頭。
“是嗎…！！”
嗖！
無形之物擦身而過，王錦一個踉蹌，在地上翻滾兩週後繼續狂奔。
嘎吱——
巨大的靈界之門在海岸線張開，漆黑的海盜船緩緩探出。
黑船降臨。
哪怕僅僅露出了模糊的船頭，令人毛骨悚然的不詳氣息便如同鋼針般，死死扎進王錦心裏。
靈感預警瘋狂跳動。
那是龐大的，純粹的，絲毫不加掩飾的殺意。
並沒有花費過多力氣，王錦在第一時間就分辨出了，正在向自己發起攻擊的是誰。
樂團。
不是理查德和路德維希他們，而是正在幽海皇帝手下的，屬於黑船的樂團。
“不行…按照這個速度下去…”蓮皺起眉頭。
高塔和港口這段距離，足夠車隊走上幾天。
就算他和王錦沒了命地跑，也不可能在黑船完全現身前成功撤退。
更何況他們並不需要完全現身，那些攻擊從一開始就無比猛烈，並且會越來越恐怖。
“我當然知道不行。”王錦不斷深呼吸，紅霧包裹着他的身體，讓他的速度比蓮還快上幾分。
更何況剛纔在高塔裏，自己就聽到了那個女人的聲音。
大胃王比賽中，那個高大，有着口裂的女人，她的實力絕對不弱。
除此之外，還有華生，席德，說不定還有蛋先生。
正如蓮的抱怨一樣，他們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還好，白船並不是非要近在咫尺才能發揮作用。
“咳…”王錦深吸一口，念出了只有他說纔會生效的密語。
“羅賓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