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從電燈被髮明出來,深夜便不再是阻礙。
不老泉號依舊燈火通明,廉價招募來的水手唱着船歌,喝酒划拳,甚是喧囂。
按照現代人的生物鐘來看,如今遠遠沒到入睡的時候。
珀爾已經躺下有一會兒了。
沒有宵夜的情況下,熬夜相當於折磨自己。
而王錦的泡麪櫃已經被她喫得一乾二淨。
以珀爾和古德里安的經濟狀況,還是老老實實…
咕嚕。
肚子傳來不爭氣的哀嚎,粉毛女神翻了個身,試圖用被子擋住聲音。
咕嚕,咕嚕咕嚕。
顯然,這沒有什麼用。
珀爾鼓着腮幫子坐了起來,滾得亂糟糟的頭髮張牙舞爪,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樣。
好餓…本來就沒喫晚飯,現在更餓了。
猶豫了一陣,珀爾站起身,走出臥室。
雖然屋子裏不可能有喫的,但不斷開關冰箱…也能給人些心理安慰。
嗒,嗒。
珀爾趿拉着拖鞋,躡手躡腳地打開燈。
“誒?小古?”
正在燒開水的古德里安嚇了一跳,他尷尬地笑笑,“喲,你也餓的睡不着?”
“小古,”珀爾狐疑地望着古德里安,“你是在喫獨食嗎?”
“怎麼可能!”古德里安的話擲地有聲,“喫獨食的前提是有東西喫!”
“也對喔。”珀爾點點頭,像是做了什麼決定般握緊拳頭,“看來,是時候出動‘那個’了!”
“…是,是那個嗎?”古德里安的瞳孔微微震顫。
“沒錯!今天下棋贏了伊麗莎白!把她幫忙幹活的報酬拿走了!”珀爾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老鼠幹!很多哦!”
“不…”古德里安的嘴角抽了抽,“還是算了。”
“怕什麼嘛,小古和我剛認識的時候可經常喫的。”
就是因爲這個啊,我不想混了這麼多年還毫無進展,還是隻能讓你喫那種東西。
“不行。”古德里安握了握拳頭。
“唔…可是好餓。”珀爾伏在餐桌上,不服氣地哼哼,“本來說好晚上喫魚的,我的肚子都做好準備了誒。”
“…抱歉,”握緊的拳頭鬆開了,古德里安嘆了口氣,“我沒釣上…”
“噓,噓!小古!”珀爾坐直身體,認真用食指堵住了古德里安的嘴,“我們說好了,永遠不怪罪彼此,也不怪罪自己。”
如果非要談的話,會讓你陷入這種境地的不正是我嗎?
珀爾的手指抖了抖,她發現古德里安的皮膚有些發冷。
“好吧,”古德里安笑笑,“那麼,應該怪雷納德,或者怪那條不上鉤的魚。”
“再或者…都是黑船的錯。”珀爾補上了後半句。
發覺古德里安的神色有了變化,她的眸子閃了閃。
自己猜對了。
水壺咕嘟咕嘟冒着熱氣,像人的心神正在裏面翻滾。
啪嗒。
水溫達到頂點,開關自動斷開了。
珀爾握住古德里安發白的指尖,輕聲提問。
“小古…你在緊張,是嗎?”
“沒有。”古德里安搖搖頭。
他說謊了。
黑船近在眼前,這也就意味着,
不老泉近在眼前。
那是能讓人長久生存下去的奇蹟,也是古德里安這次冒險的最終目標。
他想要陪着珀爾,照顧珀爾,一直這樣下去。
作爲一名海盜,他此生最大的寶藏,正握在最強大的敵人手中。
激動,興奮,茫然,絕望,
複雜的心情涌上心頭,古德里安無法平靜。
不明白同樣有着如此煩惱的王錦,爲什麼仍舊那麼悠閒,那麼冷靜。
“好啦…乖,乖乖…”
珀爾的聲音讓古德里安回過神來,他看到女神正伸手摸着自己的腦袋。
“小古不哭…一切都會過去的。”
古德里安有點發愣。
這句話很熟悉,太熟悉了。
十一歲時,珀爾對渾身滿是瘡痍,滾落在污水溝裏的他這樣說過。
十八歲時,珀爾對挎着鼻青臉腫,勉強從接舷戰中撿回一命的他這樣說過。
三十歲時,珀爾對身體大不如前,因爲多年廝殺臥牀不起的他這樣說過。
珀爾對自己來說意味着什麼,古德里安其實早就已經分不清了。
母親,姐姐,愛人,妹妹,還是現在經常會被錯認成的父女…
這些都無所謂。
想要活下去,一直,一直活下去。
爲此,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古德里安站起身,珀爾指尖柔軟而溫熱的觸感仍舊停留在他的額角,讓他的腳步有些搖晃。
“小古?”珀爾歪了歪頭,她不清楚古德里安要去做什麼。
“我弄點喫的。”古德里安邁開步子,推開門。
嘭。
門板重重關上,古德里安深吸一口氣,背靠着牆壁一點點坐下。
“…想好了嗎?”
陌生的身影從黑暗中緩緩走出,她伸出纖細的手指,把玩着一小罐亮銀色的光芒。
“古德里安,快點作出決定吧。”
啪嗒。
罐子被丟在地上,包裹着瓶身的油紙散開,光芒照亮了那張臉。
那張和蓮幾乎是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臉。
“畢竟…‘時間’可是不等人的。”她笑着說。
——
白船上,王錦的房間。
叮鈴鈴鈴!
雪人鬧鐘發出響聲,王錦敲了敲它的腦袋。
定時結束,那麼…
“泡麪剛剛好!”小狐狸握着一次性叉子,興奮地舉起爪。
王錦笑着戳了戳她的額頭。
安妮睡得很早,純子的嘴雖然饞,可現在並不在身邊。
宵夜時間,是獨屬於他和胡小北的。
“嗯…”小狐狸搖頭晃腦,“看在傻仔把泡麪做的這麼好喫,就不生你氣啦。”
“嗯?原本還是在生氣的嗎?”王錦愣了愣。
“當然!我今天一直在偷喫傻仔的零食!”
“原來如此…我就覺得消失得太快了。”
“哼哼。”狐狸變回少女的樣子,撲到王錦懷裏,用力蹭了蹭,“總之我不生氣了,晚上要一起睡哦。”
“好。”王錦笑着抱了回去。
懷裏的少女似乎想起了什麼,她身子微微一顫,把臉埋得更深了些。
“傻仔,我今天做了個奇怪的…不,不算奇怪,我還挺喜歡的…夢。”
“是嗎?關於什麼?”王錦捏了捏她雪白的髮絲。
“關於…以後。”
“你覺得我們兩個,誰會更招孩子喜歡一點呢?”胡小北的聲音很輕,她的尾巴和耳朵不住搖晃着,尖端泛着粉紅的光澤。
“不好說。”王錦思考了一下,“這種事還是要問孩子本人吧,就像是…‘喜歡爸爸還是媽媽’之類的。”
“…果然是預知夢。”胡小北的臉更紅了,她害羞的不成樣子。
“泡麪要涼了哦?”王錦小聲提醒,發現沒有作用後,把懷裏的姑娘抱得更緊了些。
泡麪還有額外的,她想這樣…就先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