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與瑞典的爭鬥逐漸到了尾聲，戰爭的陰霾讓整個天空泛起了灰色。
厄塞爾海戰的失敗讓上層焦頭爛額，壓力進而向下蔓延。
幸運的是，這層灰色並未徹底污染到這座小小的邊陲城市。
孩子們穿着單薄卻整潔的白衣，在草叢裏追逐着用海豹內臟塞成的足球。
歡聲笑語與溫暖的眼光一起擴散，令人心曠神怡。
鐵欄杆外側，身穿白大褂的成年人四處奔走。
老人握着本夾，低頭記錄着什麼。
“教授，”助手湊了過來，從表情來看，他並沒帶來什麼好消息，“戰況喫緊，上面又派人來催了。”
“再等等。”老人依舊低頭書寫着什麼。
“恕我不能！”助手被推開，一身軍裝的中年人青筋暴起，“教授，你知道每等一秒鐘，前線會有…”
“噓。”老人依舊頭也不擡，在紙上寫寫畫畫。
他的動作很快，本夾又剛好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一副神神祕祕的樣子。
軍裝男人和助手對視一眼，暫時選擇了保持沉默。
幾分鐘過去，老人猛地擡起頭，放下手中的鋼筆，“完成了。”
“什，什麼？”助手瞪大眼睛。
“我在翻譯一本小說，《約克水手魯濱遜·克魯索的生活經歷與驚奇冒險：二十八年以來，他孤身一人居住在美洲海岸荒無人煙的小島上，臨近奧魯諾克河口；海難之後他被衝上海岸，成爲唯一的倖存者；書中還講述了最後如何不可思議地爲海盜所救》…很扯吧，原作者起的名字就這麼長。”老人摸了摸下巴，“直接叫《魯濱遜漂流記》會不會更好一點？”
“媽的！”軍裝男人勃然大怒，他猛地打落老人手中的資料夾，“上面給你撥款不是讓你玩物喪志的！你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死去嗎？！”
“知道知道…幾百幾千幾萬人，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老人聳了聳肩，“戰爭是國王的戰爭，是軍隊的戰爭，不管怎麼想都牽扯不到鍊金術師。”
“這裏是孤兒院，你這種渾身殺氣的人還是少來爲妙，查理，送客吧。”
“你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軍裝男人推開一臉爲難的助手，“打到這個程度，雙方早就開始用不乾不淨的手段了，你以爲那些毛子就沒有特殊部隊嗎？！”
他越說越激動，一把扯住老人的衣領，對着對方的臉怒吼，“老東西！你這麼下去就只會增加更多無家可歸的孩子！”
“在其位謀其政！你是國王特封的教授！把因果分離給我研究明白！有這東西戰爭就能結束了！”
“用槍頂着腦袋也能算國王特封啊，有意思，有意思。”老人嘿嘿笑着。
“你他媽…！”男人舉起拳頭。
“先生…先生！請您冷靜點！”助手拼命扯開兩人，“研究…研究已經快成功了！馬上就能投入活體實驗！”
老人沒說話，他靜靜看着草坪上奔跑的孩子們。
那個女孩依舊與衆不同，她獨自坐在無人處的臺階上，眯起眼睛吹着風。
——
沙沙。
風吹起潔白的裙襬，照在臉上的眼光被擋住，女孩睜開眼睛，欣喜地看着身旁的高大影子。
“因爲很沒意思啊。一羣人搶一個球，好不容易搶到了，又必須立刻踢出去。”女孩左右搖晃着腦袋，帶着些淡淡雀斑的臉上寫滿了不屑，“上次我抱着球不鬆手，結果他們都不跟我玩了。”
“規則就是這樣。”女人微笑着看着她。
“規矩是人定的，”女孩切了兩聲，“大家都是人，我纔不要聽他們的話。”
“你還真有趣…”女人低笑着拿過手提包，女孩立刻期待起來。
“今天喫什麼？！”
“龍後腿肉三明治，我稍微煎了一下，因爲你上次生喫拉肚子了吧。”女人打開紙包。
“哇！謝謝你！”女孩一把接過，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嗖！
皮球劃過弧線精準地砸在女孩懷裏，三明治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女孩愣了愣，擡頭看着遠處竊笑的孩子們。
“莉莉絲又在自言自語了！”
“瘋子，她是個瘋子，和我媽媽一樣！”
“沒事吧？”女人關切地看着莉莉絲。
莉莉絲沒有迴應，她看着地上的三明治和足球，看不出是憤怒還是悲傷。
耳邊的嘲笑聲越來越響，她撿起沾上了泥土的三明治塞進嘴裏，
隨即抱起皮球，轉身就跑。
這樣的發展讓所有人始料未及，孩子們在原地呆了半天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她又把球據爲己有了！這個跟我爸爸一樣的強盜！”
“快追快追！可惡！”
莉莉絲越跑越遠，她的腳步越來越輕快，嘴裏不由自主地發出笑聲。
女人在遠處靜靜看着，也跟着笑了起來。
可惜，孤兒院就這麼大，兜兜轉轉總會被追上。
當孩子們發現毆打和辱罵都不能讓女孩放開手後，他們大聲哭了起來。
趕來的助手斥責了莉莉絲，搶走了皮球。
女孩孤零零地坐在地上，嚼着混雜泥土的三明治。
“規則就是這樣的。”女人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腦袋。
“那只是這裏的規矩而已，”莉莉絲擡起頭，“孤兒院太小了，總有一天我要離開，到更加廣闊，更加自由的地方去。”
“要我帶你逃跑嗎？”女人蹲下身。
“不用。”莉莉絲搖搖頭，“我想要自由，想要的東西就要親手得到。”
“比如現在，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所以要主動開口問，不告訴我我就一直問下去。”女孩擡起頭，“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黛薇，”女人露出笑容，“爲什麼突然想問這個？”
“因爲我們是朋友，朋友就要互稱名字，這是我唯一一條不那麼討厭的規矩。”
“朋友嗎…”
“嗯！”莉莉絲用力點頭，伸出手掌。
“…真的很有趣呢，莉莉絲。”黛薇輕輕吐了口氣，握住了那隻小小的，髒兮兮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