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船隊，紅龍，人，漩渦撕扯吞沒着海面上的一切。
幽海開始咆哮，震顫，穹頂同樣開始盤旋。
賢者之塵旋轉着擰成沙漏雲，低垂着連接了血色的天與深藍色的海，聚光燈般落在少年身前。
“雖已逝去但並未遺忘，候於北落師門的克圖格亞啊。”
風衣獵獵作響，王錦高舉雙手，低聲誦唸。
“向汝等許下死亡之諾。降臨吧，克圖格亞。”
第二次頌詞結束，天穹被撕裂，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穿過雲層尋找着什麼，急切而憤怒。
“克圖格亞！媽的…媽的！他在幹什麼！”
“這個瘋子！快跑！”
撲通撲通的落水聲此起彼伏，比起早有準備的白船，黑船水手的撤離相當匆忙。
接下來的戰場不再屬於他們，那是神與神之間的交鋒。
“到最後還能看到好東西，這下夠本了。”山貓拖着被狙擊槍打碎的半邊身子，挪到伏都身旁。
“估計會很響很響。”伏都摘下金屬外耳，摩挲着上面的血跡，“之後就安靜了，終於能安靜了。”
凌亂的腳步聲響起，渾身是傷的水手們來到他們身後，山貓注視着天空中越來越明顯的光芒，沒有回頭。
“居然有這麼多人不願意走。”伏都睜着空洞的雙眼。
“畢竟是夢想嘛，而且真離開了黑船…我們也沒地方可去。”山貓拍了拍身旁的空地，“一起坐着看吧，這可是幽海有史以來第一次日出。”
——
“快！我帶你離開！”莉莉絲抓住黛薇的肩膀，準備帶她衝向靈界之門。
手掌被按住了。
“不行，”黛薇睜開眼睛，平靜地望着她，“我要留下。”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莉莉絲臉上的焦急正在轉爲暴躁，“黛薇！你會死的！”
“你寧可抱着過去死在幽海，也不願意跟我逃到靈界！媽的…媽的！”
“現在…就現在！我用我們的契約命令你！黛…”
“莉莉絲，我發誓，”質問被打斷，黛薇望着面前的少女，輕輕撫過她的髮絲，“我沒想過拋下你，從來沒有。”
“如果將來的某天，我真的能改變想法，與你一同向着未來邁進，”
“那隻能是在我拼盡全力，了卻所有遺憾之後。”
“這是最後一次，我的船長。”黛薇的目光柔和下來，“好嗎？”
莉莉絲沉默了幾秒。
嘩啦！！
她扯下風衣，戴上自己的黑框眼鏡，握緊球棒，跟黛薇站在一起。
“這下終於能看清了，近視眼真麻煩啊。”莉莉絲活動着脖頸，“那就…最後一次。”
靈界之門轟然關閉，哀嚎聲與落水聲消失無蹤，世界變得安靜。
“莉莉絲，”黛薇摘下大檐帽，黑紗在空中飄蕩。
“你小時候一直想看我人類以外的樣子，現在還想嗎？”
——
污染以黛薇所在的位置爲中心轟然爆發。
那是與克圖格亞不同，卻並不遜色多少的力量。
狂暴的浪潮驟然變得平靜，點點光芒在其中亮起，越來越耀眼，連成一片銀亮的海。
王錦眯起眼睛。
那憑空出現的，幾乎填滿他整個視野的龐然之物，
體積輕易超過了成年幽海鯨，巨龍在她面前像是小獸，就連黑船也顯得嬌小。
靈界的生物跟現實物種差別很大，王錦沒辦法將這偉岸的形體跟任何一種野獸對應起來。
六隻魚鰭般的肢體分散在兩側輕輕擺動，修長的脖頸彷彿天鵝般揚起，盡頭卻沒有頭顱，只有一片閃爍的星光。
漆黑的半透明身體中包裹着璀璨的銀河，那是屬於靈界的夜空。
莉莉絲就站在她身旁，穿着那身土氣卻舒適的運動服，和王錦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
靜謐的夜空，找回自我的少女，燃燒着劈啪作響的黑船。
以及即將升起的烈日。
“再過幾小時，又會是個不錯的黎明啊。”王錦高舉雙手。
“雖已逝去但並未遺忘，候於北落師門的克圖格亞，向汝等許下死亡之諾…”
王錦向前邁出一步，走進了那束聚光燈般的光芒。
光芒照亮了他手上一直高舉的東西，那是烈陽船隊要付出的代價，唯一的犧牲者。
是薩雷斯血淋淋的腦袋。
——
克圖格亞降臨前五秒，周圍的一切驟然凝固。
恐怖的高溫炙烤着皮膚，瞬間把王錦身邊的綠霧消耗得七七八八。
【你這卑鄙無恥的…】
轟！！
“你現在不能殺我！”
“我跟瑪格麗特許了願，只要我死就立刻解放被囚之神，再把死之夢的權柄碎片塞給你！”
“到時候被囚之神揍你，你可千萬別還手！”
“否則只要有一點動靜，死之夢就會帶着紫衣人過去尋仇，你就等着被圍毆到死吧！”
王錦竹筒倒豆子般甩出了自己的底牌，暴漲的火焰微微停滯。
“就算你僥倖活了下來，瑪格麗特也會每天都過去罵你，”王錦舉起手，“罵得可髒了。”
火焰停下了，沒有縮回去的意思，也沒有前進。
“外神就是不一樣，徹底降臨之前…時間都不能約束你嗎。”王錦望着四周充斥着火焰的空間，皮膚冒出滋啦聲，灼痛幾乎要把人逼瘋，他卻參觀般四處查看，“這是你的神國？”
克圖格亞沒回答問題，祂等待着這隻小蟲子的狡辯。
“上次不完全怪我，畢竟你沒說清楚要跟我交易，對不對？”王錦收回目光，看着那團巨大的火球，“而且罪神確實死了，沒有我那一下還不好說呢。”
“這次不一樣，我先提出來。”王錦指了指猩紅武裝。
“你應該能感受到上面殘餘的氣息，我用它殺了被囚之神的一名神使，還俘虜了另一名。我在遵守約定。”
“除此之外，我還用它幹掉了烈陽薩雷斯。”王錦舉起手上的腦袋。
“要不是他搶走烈陽廳的聖物和聖女，你早就成功了。”
“你很記仇，他的死或許是很好的祭品…當然，或許也不是，隨你心情，這只是個添頭。”
“如今的烈陽廳在我掌控下，我能讓他們以你爲信仰，或者你想全都殺掉？怎樣都行。”
“你讓我活下去，我會繼續替你幹掉被囚之神。”
“你想殺了我泄憤…也可以，不過得先幫我個忙。”
“偉大的克圖格亞啊，爲了彌補自己的過錯，我已經儘可能把態度放的謙卑。”
“如果這些條件能取悅你，就請跟我交易吧。”
少年的臉上滿是燒傷與血痂，他微微眯起眼睛，露出燦爛的笑容。
“讓我在接下來的爆炸中活到最後，我的要求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