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怪談收容中心 >第1478章 篝火
    天色暗得很快。

    光芒照亮了冷鐵的孤島,孤島正中是許多燃起的篝火。

    篝火四周佇立着形色各異的人,許多熟悉的面孔都在其中。

    龍女,櫻,達芬奇,黛薇。

    王錦,實驗體們,雷納德,蓮。

    曾經隸屬於黑船的,簇擁着白船的。

    可惜現在已經沒有什麼黑船白船,他們不得不在這片唯一的落腳地上相聚。

    火光映照着那些尚未徹底脫離緊張狀態的臉,距離決戰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白天,許多人仍舊沒徹底接受現實。

    黑船就那麼落敗了,幾百年的傳奇落幕,年輕的新王登上舞臺,一個時代徹底結束,另一個時代正式開始。

    現實強硬而粗暴地落下,砸得人暈頭轉向。

    然後,海盜們做起了迷茫時最常做的事——拼命喝酒。

    在某個紅頭髮女酒蒙子高昂的呦呵聲中,

    晚會開始了。

    應該有這樣一場晚會,爲贏家慶祝,爲死者哀悼,紀念舊王退位,新王誕生,或者別的什麼。

    當然,那只是應該,一本正經的人才需要找藉口。

    “晚會並不需要什麼見鬼的理由,讓我們把它開起來!”

    阿麗莎高喊着,人們應和着。

    當你有很多話想說,就應該一邊喫喫喝喝,一邊大聲說出來。

    去告別,去流淚,去喝個酩酊大醉再放聲高歌,

    去拽着誰的衣領大談哲學跟政治,去扯着嗓子談些愛恨情仇,

    去說自己爲黑船流過血拼過命,去爲這場戰爭中死去的人獻上鮮花。

    或許篝火熄滅後,會有人思考未來,會有人手足無措,也會有人懷念曾經的生活。

    可至少現在,朗姆酒和威士忌豎起的浪潮攔住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乾杯!!”櫻高喊出聲,她現在腦子裏很亂,急需酒精來消化一切。

    “咕嘟咕嘟!”馬蒂斯魚缸中的金魚翻騰雀躍,他被蓮封進冰山沉了大海,奇蹟般地活了下來。

    阿麗莎舉起酒杯,扯過身邊的丹青,用手指在她臉上撐出個難看的笑容,“撿回一條命怎麼還苦着個臉?早知道就把你的屍體丟海里了。”

    “離我遠點,你個該死的酒鬼!”丹青揮舞着手掌,“救我的是懷錶頭,別說得好像我欠你人情一樣。”

    “來吧丹青,碰個杯!”龍女靠近過來,酒杯叮噹作響,她挑起眉頭,“到頭來只有你跟我是普普通通的水手長,另外兩個傢伙…哼。”

    “嘖,”丹青望向遠處的谷越傘,撇了撇嘴,“這個叛徒。”

    “好啦好啦,一切都結束了,與其罵來罵去…”飛鳥喝得有些急,臉頰上升起兩抹緋紅,“不如想想以後怎麼辦?”

    “不許跟我說話!”龍女別過頭去,“我本以爲終於找到個好船醫的!沒想到你也是叛徒!”

    “你在鬧什麼彆扭啊,笨狗。”櫻拍拍她的腦袋,“巫婆說得對,是該考慮一下…以後了。”

    “說起這個,我覺得那個人很聰明。”前任黑船大副轉過頭,看向那個實際地位比她還高的男人,“他從很早以前就在考慮。”

    似乎注意到了這邊的目光,蛋先生招了招手,繼續和華生一起看席德烤肉。

    “像是金融投資,餐飲,不動產,他一直在爲現在的狀況做打算,”櫻晃了晃手指,“實在沒地方去,可以去他的快餐店打工。”

    “快餐店?我記得不是倒閉了嗎?”古德里安探過頭來,“那個蛋炒飯的?”

    “別,別提蛋炒飯。”櫻的面色蒼白了一下,她連忙擺手,“是奇蹟魚湯,那些連鎖快餐店被他們吞併,達芬奇保留着一點股份。”

    “黑船再就業計劃嗎,我倒是真聽他提起過…”丹青摸了摸下巴,又猛然回過神來,“不,不對!你們接受現狀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日子總要過下去的,更何況在我的大副做出決定之前…這些也只是假設。”阿麗莎指了指遠方,孤島的最高處。

    ——

    北方海域的夜風很涼,王錦裹緊了風衣。

    這件深棕色的皮大衣是他的老夥伴了,滿是彈痕與補丁,縫隙中都塞着灰塵跟火藥。

    它陪着王錦從無名小卒到成爲傳奇,沉默,堅固,可靠。

    又起了一陣風,風衣下襬抽打着少女纖細的小腿,谷越傘正站在他身旁,望着前方微微出神。

    “在看什麼?”王錦率先打破了沉默。

    胡六二三處在深度昏迷的狀態,胡小北提出要一個人靜靜,她需要點時間去面對素未謀面的父母和妹妹。

    “我在看篝火,”谷越傘過了幾秒纔給出迴應,“很溫暖,很漂亮,讓我想起爐火和村莊。”

    “那麼,”王錦點點頭,“你在看的應該是圍繞着篝火的人,畢竟單純的爐火和空無一人的村莊…不會讓人覺得溫暖。”

    “嗯。”谷越傘點點頭,沒有說話。

    良久,她扯了扯衣袖,再次開口。

    “我沒有自己的篝火。”

    “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王錦想了想,打了個響指。

    面前聚攏的木材亮起火花,又被突如其來的寒風吹滅了。

    “就是這樣。”谷越傘收回控風的手掌,平靜地望着那堆木頭。

    半晌的沉默過後,她轉過頭,看向王錦。

    就算這樣,王錦也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稍微打亮過一點火花的人。

    當然,谷越傘並不會因此升起什麼特殊的情愫,她只是覺得有趣。

    “字謎,你是怎麼解出來的?”黑髮的少女微微眯起眼睛。

    王錦頓了一下,做起這樣動作的時候,少女看起來就會很像她的姐姐,那個狡黠的青丘公主。

    孤獨。王錦腦子裏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詞。

    他想到胡小北說過,她在童年乃至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孤獨到渾身發冷,悲傷得快要哭出來。

    這種感覺他也有過,像是被塞住耳朵嘴巴丟進黑暗中,不管怎麼嘶吼都不會有迴應。

    王錦脫下風衣,披在正在輕輕摩擦胳膊的谷越傘身上。

    “谷越,古月,是你的姓。”他輕聲說。

    “傘本身看不出什麼,可你特意強調過自己不是人,所以要去掉‘人’,留下的就是十八,你的名字。”

    “這本來應該挺難猜的,可我去過青丘,也聽到過長輩叫她的小名。”

    “…是嗎,”谷越傘點點頭,“看來你們都有自己的篝火了,這很好。”

    她褪下王錦的風衣,把它遞了回去,“一點火星就夠我暖和很久了,這會把我燙傷的。”

    “還有,”肩膀上的餘溫始終未散,谷越傘嘆了口氣,對王錦露出微笑,“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