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妃說的合情合理,言語中處處客觀公正,但事實上,擺明了就是不想給。
洛天也不跟她嗆,只沉默着,等着帝君的反應。只見帝君打圓場道:“玄妃,澤兒若是再閉關個幾百年,沐兒豈不得忙壞了啊。”
帝君口中說的沐兒乃是連葉的弟弟,恆沐君,也是玄妃的親生兒子。恆沐君向來以孝順長輩聞名天界,只要是帝君或者玄妃有令,他縱然是上天入地也要爲他們鞠躬盡瘁,別說是忤逆了,連忤逆之心都沒有。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東華君的小女兒對恆沐君一見傾心,恆沐君對她亦如是,但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與她聯絡感情,卻是詢問了玄妃關於帝君與東華君的政治關係,得知兩人之間向來彼此看不上的事實後,果斷摒棄了與她的一切往來,轉而投向了帝君親睞的他卻並無多大興趣的南華君之女。
單憑這一點來說,就比三百年前因爲一個洛天鬧得靈霄寶殿不得安寧的恆澤君可要強上一萬倍。
“陛下,沐兒向來懂得心疼人,他就是自己真的忙瘋了,也絕對不會給您添亂……那些香料……”玄妃故意將頭歪向放香爐的那一攤零碎上,半是不經意的提起道:“不就是沐兒得知您近來爲天地之極的事情煩憂頭痛,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專程訪遍三界能士,爲您尋來的仙粉香散嘛,哪怕能緩解您一絲痛楚,他就是累死也值得……”
玄妃說着,頓了頓,可能是覺得說的太多,偏向性太明顯,又找補道:“澤兒吧,什麼都好,修爲高深,辦事能力也強,就是太任性,沒有顧全大局的格局。唉,也是,萬事不能兩全啊。”
該說的她都說完了,得意的站在一旁,看向帝君。
帝君站起身,先是對玄妃方纔所言一番肯定,而後用清冷的聲音對洛天道:“恆澤君的事情,朕自有分寸,不撈妖皇操心朕的家事了。”
洛天此刻已是完全明白了臨行前藥君的深意,故而他也不繼續爭取,只微微一笑,平靜的退了出來,留下帝君一臉陰鬱的看着他的背影。
離開御書房,洛天徑直回了藥王殿,藥君殷切的迎了出來,觀他神色,看不出端倪,只得開口問道:“靈脩珠拿到了麼……”
洛天不悲反喜,嘴角上揚,眸中彷彿放着精光:“今夜子時,定當奉上。”
藥君眉眼間似有不信之意,但畢竟也是見慣牛鬼蛇神的老仙,只按在心頭,沉默不語。
洛天走進屋中,連葉已是清醒,他靠在牀頭,黑髮散亂的披在肩上,着白色中衣,散發着慵懶之美,只是,面容瞧着十分憔悴,脣無血色,與之前那個靈動霸氣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看他進來,他眼中不經意的顯出喜色,想要起身,卻被一雙有力的大手重新又按回臥榻,這倒使得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臉上起了一層淺淺的紅暈。
“你……見到帝君了嗎?”他問道。
“嗯。”洛天淡淡的道,隨意的坐在他的身邊,他的靈力不加掩飾的肆虐而來,周圍瞬間充滿了他的氣息,那是一種說不清的草木清香,許久許久之前,也就是因爲這個特別的清雅之氣,讓連葉仍不住的親近於他。
他看起來一副高大君王之態,面上卻甚是溫柔。
“他沒有爲難你吧。”連葉伸長脖子看着他,想要從他的表情中捕捉到哪怕一絲受了委屈的痕跡。
洛天見他這樣,不免輕笑了一下,道:“他縱然難爲我了,於我而言也沒什麼損失,你不必如此……”
“唔,說的也是……”連葉嘟了嘟嘴,這才放心的收回身子,雙手放在丹田之間。
他此刻睡的牀並非是尋常那種帶着架子的睡牀,而是露天臥榻,放置在窗戶下面,只在牀頭的部位加了半圈護欄,可以供人仰靠。
洛天越過他的身體,從裏側抱出一個放在他身體與牆壁之間的枕頭,推着他的肩頭往前壓了壓,爲他將那枕頭墊在身後,然後又雙手撐住他的肩頭把他按靠在枕上,彷彿在試一件自己剛做好的手工是不是合適一般,動作一氣呵成,不帶任何雜念。
見連葉靠的舒適,他便放了心,起身踱步到屋中的桌子邊,隨手拿起茶壺,爲自己倒了杯清茶,全然不覺此刻的連葉心跳聲如擂鼓一般。
連葉怔了一下,不知他爲何有此一問,只如實回答道:“不知。”
朝中要事,帝君向來只與恆沐君商議,而恆澤君則是處理由他們定好的任務。
洛天哦了一聲,又問道:“那最初還魂陣的事情可是帝君交代要查的麼?”
洛天專注的看向連葉,連葉不知該怎麼回答,總不能說那是自己出關後惦記着去看他,途中發現索魂跡知道洛天在那裏,才一路追去的吧。
他尷尬的咳了一下,表情中猶猶豫豫,最後模棱兩可道:“也不算是。”
那就是不是嘍。
洛天瞭然,繼續說道:“十萬陰兵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可好?”
他這麼一說,連葉倒是有些驚訝了。他忽的想起自己在石洞中提醒過洛天的一句話,十萬陰兵背後絕對不是隻有一個秦炙那麼簡單,但是究竟有誰,目前這點線索來看,完全沒有頭緒,即便上報給天庭,也是靜等調查,反而是打草驚蛇了,可這事太過嚴重,他身爲太子,既然已經察覺,隱瞞不報,若是因此而耽誤了先機,延誤瞭解決,從而造成三界大亂,該如何面對天下蒼生!他陷入了沉思。
“就算是你上報了帝君,如此重大的事情,必然也會成爲機密,到時候怕是還會交給你來做!”洛天見他猶豫不決,只得幫他分析道。
他說的沒錯。
連葉終究被他說服,點頭決定。
已到子時,藥君仍舊等在他自己的那方小天地中,他很想知道洛天到底能不能拿到靈脩珠。
至少,他能很明顯的猜到,他在帝君那裏是碰了壁的。但是,這可是在天庭,不是他那妖界,更不是他的梵天宮,縱他有通天之力……
正這麼想着,忽的聽到腳步聲,藥君期待的向外看去,只見殿門外一個人影漸漸清晰起來,正是洛天,他手裏的那顆釋放着華光的珠子,除了靈脩珠,還能是啥。
“哈!就是它。”雖然不知道藥君之前是不是見過這珠子,但以他的修爲和閱歷,那種直覺是錯不了的。
洛天隔空將那它拋給了他,藥君生怕它掉在地上,道了句:“暴殄天物啊!”左右手輪番救護,才使得它穩穩的落在掌心。
“……連葉……拜託您了。”洛天又朝着藥君行了一禮,藥君竟然像是重新認識了他一般,目光中多了份說不清的志同道合之感:“閒話不多說了,你去草亭等我,半個時辰後,咱不醉不休。”
洛天意會,消失在門外。
只見藥君拿着手裏的靈脩珠,左看右看,完全是愛不釋手。
他這裏的愛不釋手可不是貪婪之人想要佔爲己有的那種,而是一位藥師看到了上好的寶貝藥材所流露的那種老父親般的慈愛。
他將靈脩珠小心翼翼的放在一處錦盒中,又從身後的通頂牆櫃中拿出十幾味仙草,其中雖不乏我們能認識的比如千年靈芝,冰山雪蓮這種,但大多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奇珍異寶。
他將每位藥材都放在掌中,將其中的靈氣匯聚到一處後,只取那一小點掰下,其餘的就都隨手丟掉了。
處理過後,把它們與靈脩珠放在一處,靈脩珠彷彿嗅到了美味,晃了晃身子,竟然將衆藥的靈力悉數吸食到自己珠內,頃刻間,放在它周身的藥材變得越發乾癟灰黑,而後便化爲了齏粉。
靈脩珠不住的滾動着自己的身子,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的,看着好像極不舒服,它周身充斥着數十種氣息,不斷的在它小小的體內打架,使得它如鬧肚子一般,折騰了好久,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它滿足的抖了抖身子,可藥君卻嘴角一彎,將它送進了煉丹爐。
十分鐘後,一枚煉製好的仙丹開爐而出,藥君興致勃勃的拿着他去了連葉房中。
從連葉那裏出來,子時已將過,他伸了個懶腰,手裏拿着一隻乾坤壺,朝草亭而去,遠遠的便看到洛天一個人坐靠在欄杆上,他側顏十分俊美,黑髮散落肩頭,一條腿彎曲立在欄杆之上,另一條腿隨意的垂落,雙臂盤在腰間,目光看着遠處,臉上沒有表情,整個人流露着一種蕭瑟之感,讓人看着形單影隻,落寞異常,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