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不喜歡喫,僅僅是看了一眼,她就繼續低頭喫碟子裏的胡蘿蔔。
簡單地白鬍蘿蔔和紅胡蘿蔔,僅有兩個色彩雕刻着兩隻白狐狸和紅狐狸。
有風從窗戶縫隙吹進來,沈淮跡拿刀叉切出一小塊烤肉遞到瀟湘嘴邊,“湘湘,喫一口。”
被喊到名字的瀟湘扭頭,看着近在遲尺的烤肉,她往後避了下,“不喫這個。”
“不喜歡喫?”
“嗯。”感覺長得醜醜的。
沈淮跡也不爲難她,放下刀叉。
“喫蝦嗎?有四隻,給你剝?”
這次,瀟湘沒拒絕,“好。”
沈淮跡戴上一次性手套認真地剝起了蝦。
擺盤講究美,就四隻。
瀟湘今天胃口不錯,吃了三道菜和小半碗粥還有四隻龍蝦,剩下的幾道菜沈淮跡解決了。
包廂裏落地窗外風景好,瀟湘喫飽後就隨意走動,像是飯後消食,她駐足在窗邊,忽然有些小發呆。
沈淮跡從後面抱住她,擡手,窗戶緊閉,他摸着她軟嫩嫩的臉,“不怕發燒啊,還吹風?”
瀟湘點了點頭,她微微皺起眉,低眉看着架在她肩上的手臂,她忽然問,“你以後會不會也像你父母一樣啊?”
“繼承家產,當個企業家?”沈淮跡語調上揚了些。
瀟湘搖頭,“不知道呢,感覺你以後應該是個會很厲害的人。”
今天這餐飯的花銷,是她們家半年的伙食費。
“那不是,不厲害怎麼保護你。”提到這,沈淮跡蹭了蹭姑娘柔軟的臉頰,“要不要跟我考同一所大學?”
姑娘柔軟地笑,“好啊。”
溫和的光線砸了下來,沈淮跡突然就覺得眼前這姑娘是真的乖極了。
也好騙。
幸好的是,她遇上的是他。
-
回去路上,瀟湘被沈淮跡揹着,她走不了多久,沈淮跡偏要背。
明明可以打車的。
沈淮跡掂了掂身上的少女,她此刻正趴在他背上,呼吸很淺很淺。
“湘湘,以後你老了走不動路,我也這麼揹你去散步。”
瀟湘甜甜地笑,“到時候你也老了。”
其實,她想說,她可能已經死了。
她依舊覺得她活不長。
現在跟沈淮跡談戀愛,是因爲自私,關於陰陽相隔,那是遲早的事情。
她擡眼看,目光所及,街對面有家不起眼的文身店,叫“吻TA”。
很奇怪的但又感覺有另一層意思的名字。
她咬脣,在他耳邊說,“沈淮跡,要不我去文個身吧?”
“想什麼呢?”沈淮跡被她氣笑了。
她那麼怕疼。
而且,文身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去掉留個疤在那裏也不好看。
他一大老爺們身上有疤看着更爺們,她一女孩子身上有疤哪天照鏡子看見不得哭死。
瀟湘把下巴擱在他肩頭,說話悶悶的,“我這輩子就喜歡過你一個,萬一哪天我發生什麼意外……文個其實也挺好的,說不定下輩子投胎轉世還能遇見你。”
兩人持久沉默。
瀟湘掙扎着從他背上下來,她自顧自地往回走。
沈淮跡擡腳跟上,“哭了別賴我,我名字筆畫多,拼音下輩子遇到個同音的豈不是讓人家白撿便宜。”
瀟湘一聽,“那要不把你個人信息文上去?”
他想說,“笨死了。”
但他說不出口。
“名字夠你受的了。”
他名字筆畫多。
這還是他頭一次這麼嫌棄自己的名字。
那家文身店,沈淮跡認得。
老闆是名大四女學生,她的男朋友他以前在計算機比賽上見到過,聊過幾句。
許是那人相貌不凡,氣質清冷,他記得比較清楚。
文身過程較爲漫長。
屏風後,少女裹着外套露着半邊肩頭,眼睛發紅得可怕,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要掉不掉的,楚楚可憐的。
沈淮跡心裏別提有多心疼了,揉她腦袋,“後悔嗎?”
縮在他懷裏的姑娘慢慢地搖頭,像是發倦。
傻。
這是沈淮跡對瀟湘最深刻的印象。
他這人也沒多好,可這姑娘卻完全信他,能在肩上文他的名字,何止是勇敢。
可這也說明,她心裏是真的認可他,想跟他有個以後。
可他也怕,怕她真的熬不過。
二月,除夕,沈淮跡把瀟湘給約了出來,送了她新年禮物和生日禮物。
今年的瀟湘,十八歲。
在初八那天,羞澀的姑娘主動帶他開房,把自己最寶貴的第一次給了他。
原因是,她覺得她可能熬不到今年夏天了。
那天晚上,兩人卻不像是道別,屋裏漫着一股柔情。
他剋制,兩次之後,他穿好衣服給她揉腰,半夜瀟湘發了燒,他便帶她去醫院輸液。
在五月,高三考前最後一場運動會,風夾着冷意,他跑了三千拿了第一名,獎牌很塑料。
意氣風發的少年滿眼歡喜將拿到的獎牌送給心愛的姑娘,可走到休息區,他卻沒看見答應他老老實實坐在塑料椅上休息的姑娘。
陸川看見,告訴他,瀟湘心臟病突發,情況緊急,已經送去醫院了。
爲了不影響他的比賽,朋友沒把在參賽的沈淮跡給攔下。
那一刻,穿着球服的少年逼紅了眼。
趕到醫院的時候,他又轉到了殯儀館。
全程耗時一個多小時。
趕到殯儀館的時候,他看到了瀟湘的父母,和屍體火化的瀟湘。
他還沒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
明明,
在他跑三千的時候,姑娘還捧着水杯抱着他外套坐在椅子上等他的,衝他笑,讓他跑第一。
他拿第一,她會給他糖。
短短一個多小時。
好端端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暮色升起。
他的世界崩塌了。
心也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