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的時候,總會像電影回放一樣,回顧自己的一生。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再沉重,好像輕飄飄的飄了起來,飄回到了淝城,海原縣。
自己出生的村子,距離紅鯉鎮四里路。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在死後回到老家,她剛剛嫁入馬家的小院子裏。
她在這裏生活過的十多年並不好。
三十多年前的磚瓦房,早已經破敗不堪,牆體裂開一條大縫,荒草已經長滿了整個院子,院子的木質大門被冬天的風吹的晃晃悠悠。
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吹得她一瞬間的恍惚,迷茫地閉上了眼睛。
“媽媽媽媽——”
身後,一聲小女孩稚嫩的哭聲,打斷了江假兄的迷茫。
她刷的睜開眼睛,轉身。
院子西邊的廂房門口,一個穿着大紅色對襟棉襖棉褲的小女孩,六七歲的小女孩像小炮彈一樣衝過來。
她本能地彎腰,熟練地接住了小女孩的小身子。
小女孩梳着羊角辮,亂蓬蓬的腦袋歪倚在她的肩頭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有些惶恐有些疑惑,聲音含糊不清:
“媽媽,奶奶和大伯說爸爸死了,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我想要爸爸回來,不要爸爸死。”
你爸爸已經死了。
什麼時候死的呢?
“啪!”
一個烙鐵一樣的大嘴巴,狠狠地扇在阿江的臉上,她瞬間眼前發黑,鼻子裏的血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驟然遭受重擊,阿江連帶着懷裏的孩子一起跌坐在地。
這一下,迷茫的神經在劇烈的疼痛中清醒。
死人是不會痛的,她沒死,死而復生!
她恨恨地瞪向打人者——她的婆婆,向四井。
“瞪什麼瞪?掃把星你還敢瞪我,你個禍害你怎麼不去死,我打死你這個禍害,你還我老二,你還哦老二,你個掃把星剋死了我的老二,我打死你,小賤人,你們母女兩就是一對禍害,專門剋死我的老二!”
向四井像是發了瘋一樣,拼命撲上來拉扯撲打阿江跟她懷裏的小女孩。
阿江抱着閨女躲了幾下,還是捱了幾個耳光,脖子上被抓的火辣辣的疼。
連懷裏的閨女臉上都被剌了一道口子,閨女疼的哇哇直哭。
這下子阿江直接炸了,她一腳將向四井推開,把閨女往廚房裏一推,叮囑一句不要出來,然後關好門。
撿起地上的燒火棍,轉身迎上爬起來的向四井。
雙手掄起燒火棍,對着咒罵不休的老太婆劈頭蓋臉打開了。
“啊啊!殺人了,兒媳婦要打死婆婆了!殺人了,救命啊!”
此時的阿江已經脫胎換骨,再不是原來那個老實懦弱,寡言少語,針戳她一下也不會喊疼的“二木頭”了。
她專挑骨頭關節處,肉疼好打,又不會致命的地方打。
鐵製的燒火棍重量實打實的,哐哐哐,打在身上,鑽心的疼。
公公馬老頭也幾乎來不及反應,燒火棍子掄起來,他上去拉人,也被誤傷,隔着棉襖,骨頭疼的直抽氣。
阿江一頓亂棍掄的出神入化,向四井跟馬老頭被打的抱頭鼠竄,鬼哭狼嚎。
這麼大的動靜引來一羣看熱鬧的鄰居,馬建強也帶着幾個三四十歲的男人跑回來了,都是馬家本家人。
阿江痛痛快快地打完了,臉拉的老長,耷拉着臉,陰沉沉地盯着向四井。
向四井癱坐在地上,啪啪啪拍着大腿,哭的像是死了娘,
“啊呀呀,你個遭瘟的女人你敢打我,老頭子,老大,你們可都瞧見了,她把我跟你爸打了,她要把我跟你爸打死了,老二啊,你怎麼就走了啊,你回來看看啊,你這遭瘟的女人一看你不在了就虐待我跟你爸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向四井扯着嗓子哭嚎,“老大啊,這禍害連你爸媽都要打死了,你給我打死這個死女人,掃把星,打死了事,禍害精,專門害死了我的老二啊,現在又要打死我這個老婆子啊!”
幾個鄰居嬸子看熱鬧,其中一個就說,“是過分了,那是你公公婆婆,阿江啊,江波剛走你就打公公婆婆,你也太不該了。”
另一個跟向四井不對付的本家四嬸子就說:
“可是誤會了,阿江的性子誰不知道啊,麪糰子一樣,嫁進來七八年,啥時候敢跟她婆婆高聲說過話?更別說動手打人了。”
說着,又小聲嘟囔了一句,“我看阿江臉上巴掌印腫的高高的,他二叔二嬸沒見哪裏像捱打的樣子。”
“可不就是麼!”
“別不是又是向四井轄制教訓二兒媳婦的手段吧!”
“搞不好就是,她向四井霸王性子,啥時候不把兩個兒媳婦壓的死死的,這纔沒了二兒子,阿江沒了男人,還不是想怎麼治就怎麼治!”
“阿江命真苦吆,連個兒子都沒有,男人就死了,以後日子怎麼過啊!”
“搞不好也要像阿江大嫂一樣,上吊吊死叻!”
“你可別瞎說,阿江嫂子不是上吊吊死的,是病死的。”
“哪個說的吆,我跟你說撒,前一天白天還看見人好好的,當天晚上我就做夢夢到人吊死在房樑上,哪知道第二天一大早,馬家就報喪了,我去看過了,房樑上掛的繩子還在呢!”
“可是真的噢?”
“我騙你幹啥?千真萬確的事!”
······
阿江嘴角抽了抽,很想說:大嬸你們歪樓了。
向四井見沒人信自己,氣得恨不得上吊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
“放屁,大翠就是病死的,你兒媳婦纔是吊死的,你們亂造謠也不怕爛了舌頭······”
鄰居大嬸纔不怕她向四井,兩人向來不對付,互爲畢生之死敵,當即就互掐起來。
“你才放狗屁,你兒媳婦就是吊死的,是被你這個惡婆婆逼死的,你還說阿江是禍害,我看你纔是禍害,跟你捱得近的人都要被剋死,以前的男人剋死了不算,現在連兒媳婦,兒子都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