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宋儒俠傳 >第一卷 千凰樓賦詞 第四章 誤會
    暮色微現,謝予卿覺着臥牀甚是無趣,抽身而起。這才發覺全身上下衣物盡換,雖是粗布麻衣僕役裝扮,倒也乾淨合身。只是想到誰人替自己換衣衫,不由得心底蕩起一陣漣漪。胡亂對着銅鏡整理了裝束,便掩門而出。

    在屋中沉悶了數日,乍一出來,拂面微風清寒,霎時令人神清氣爽。牆角邊有幾處零星積雪,依稀看出清掃痕跡,來時金陵尚未下雪,想必自己沉睡那三日下雪了。沿着小徑,經過一處院落,空氣中飄來幾屢清香,尋香望去,只見院落一隅佇立兩樹寒梅,披着一層薄薄雪衣,在風中搖曳好不婀娜,不覺令人詩意大發。於是乎有如夢魘纏身般趨步梅前,雙目直視,沉吟不語。若是外人觀來,自是覺得他近似癡傻,避而遠之。但在寒嬋眼裏,此時謝予卿才最是令人癡迷。

    前有和靖先生“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後有王荊公“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今有龍龕居士“瀟灑江梅,向竹梢疏處,橫兩三枝”。梅之品,卻是配得此般歌詠。那時雪中賞梅,寒嬋說“誰又懂梅之孤苦愁悶呢?”“松,竹”“花和木能說到一塊麼?”“你又不是梅,怎麼知道?”“哼,我最愛梅花,我懂它心思!”“好好好,嬋兒是梅。可我喜歡松竹,我是木頭,嬋兒不能和我說話了。”“卿哥,不理你!”看着寒嬋攥緊粉拳嬌俏可人模樣,謝予卿笑着伸手去掐她臉蛋,一下,兩下……

    “臭書生,幹什麼呢?”一聲清斥驀地從身後襲來。

    謝予卿陡然一震,回望一眼。只見一道白色倩影,似曾相識。對方模樣尚未看清,忽然想起什麼,再回轉,寒嬋身影卻已消散。手心不知何時沾上了些許雪屑和梅花殘瓣,卻不覺得冰涼,只是怔怔看着。

    “哼,這是本姑娘親手栽種梅花,你,你怎麼可以隨意摧殘?你賠我,嗚嗚!”淚竹本是好奇謝予卿怪異舉止,悄悄上前,卻看到心愛之梅花被摧殘,心疼不已。再目睹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心裏沒來由一陣淒涼,愣在原地。

    謝予卿緩緩轉身,只見“寒嬋”神情楚楚,眸子還隱隱泛着淚光,恍恍惚惚,令人神迷。“卿哥,我們以後找一處世外桃源,種上漫山遍野梅花,好不好?”“叫世外梅源豈不更好?”“梅源就梅源,可你得陪我一起種。”

    “好,我陪你。”謝予卿環抱“寒嬋”,癡癡地笑道。

    “啊!”一聲驚叫從懷中傳來。

    謝予卿低頭一看,懷中哪裏是寒嬋,分明是淚竹,一臉驚恐與羞澀。可是寒嬋在哪,在哪,在哪?卻纔還在眼前,在懷中,耳畔也有她聲音縈繞。再一回想,方記起寒嬋早已不在,淚水不覺滴落下來。

    “書生,你怎麼哭了?”本姑娘以爲自己夠悽慘了,沒想到這書生堂堂男兒,竟莫名其妙流淚,莫非是被我嚇哭了?淚竹這麼想着,倒有些不好意思,全然忘記了還在謝予卿懷中。“好啦,不哭,不哭了!”說罷,伸出素手,擦拭謝予卿臉頰兩旁淚痕。

    “淚……淚竹姑娘,方……方纔多有……冒犯。”謝予卿鬆開手臂,輕輕拂去素手,又退了兩步,卻又不知道該走該留,也不知該說什麼,恁是僵在那裏。

    淚竹見狀,不禁嗤笑道:“哼,你也知道冒犯本姑娘了!嗯,這件事就算了吧,可你不許和旁人說道。哦,對了,你說了會賠我,我可記下了。”

    “陪你?淚竹姑娘,之前你說的話我不記得了。”謝予卿不禁有些懵懂。

    淚竹秀眉一挑,轉念道:“哦?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呢。你以後陪我玩,與我講你故事,就這麼說定了。”說完,不待謝予卿答話,踩着碎步便走,鈴鐺聲一陣高過一陣,到院門口時還賞了一記俏皮鬼臉。

    看來我是相思成疾了,眼耳不辨虛實,這可如何是好!謝予卿念想及此,不禁苦笑,佇立了片刻,徑直回屋臥下。

    睡眼惺忪時,叩門聲輕輕響起。謝予卿只道是慕姐姐,應了一聲:“慕姐姐,請進。”

    叩門聲頓止,只聽得一陣碗筷撞擊聲響,便悄無聲息。謝予卿自是好奇,起身開門一看,空無一人,卻見門前端放着一個食盒,正熱氣騰騰。

    原來是送飯菜來着,謝予卿未作多想,拾起食盒,回屋中便大快朵頤。

    喫罷,謝予卿閒來無趣,正欲起身出去活動筋骨,門外傳來一陣陌生女子聲音。只聽那聲音道:“公子,慕姐姐有請。”

    謝予卿打開門,見是一名婢僕裝扮女子,作揖道:“姑娘,請引路。”

    跟隨婢女沿小徑穿過三處小院,視線突然寬廣,映入眼簾是一處大的院落,周遭樓閣燈火通明,院中央有一座亭子矗立,亭下粼粼波光閃爍,亭中燈光隱隱綽綽,似乎有人。四處走廊迴環曲折,廊外是數不盡奇花異樹,裹挾銀裝爭相掩映,煞是幽靜。中間僅有一條小路連接小橋直穿亭子通向遠處。謝予卿從未進過煙花之地,倒也聽得旁人說道,略知一二。只是見到此番景象,完全看不出其與煙花之地有半點瓜葛,反倒覺得與京城大戶人家宅第一般無二。

    “此處是諸位姐姐歇息之所,喚作百花院,面前那處亭子是賞月亭,慕姐姐此刻正在亭中。若是去前面千凰樓,最好從小路過去,小路盡頭便是。勿要擾了諸位姐姐,否則怪罪下來誰也保不住你。”見謝予卿東顧西盼,婢女淡淡說道,語罷便徑自離去。

    謝予卿道了一聲“多謝”,踏上小路,行至亭前。只見美酒佳餚和一張琴依靠石桌旁,慕姐姐端坐桌旁。其依舊黑紗覆面,但青色襦裙換成了白色大袖羅衫,秀髮挽作流蘇髻,髮髻上點綴着一支玉步搖,款款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