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南街道路兩邊的楊樹，過濾了燦燦陽光，斑駁陸離的光撒在環衛工人身上，掃帚一劃，掃開了地上的落葉。
喬也拎着外賣盒走出店門，垃圾桶離得遠，要走到馬路對面。
公交車站就在附近，一身休閒裝的女生在等車，似乎遇到了點麻煩。
“妹妹，留個電話唄。”穿背心的黃毛男上下打量姜亦一番後，笑着講。
一旁的狐朋狗友，肆無忌憚地開着玩笑。
“直接上啊，是不是男人了。”
“妹子，他不行，別跟他，跟着我。”
幾個不學無術的男人圍着姜亦，嘴裏說着有傷風化的段子。
女生皺起眉，她平靜看着這些人，像是在看死物一般，眼神裏沒有波瀾。
有個浪一點的，伸手去想摸姜亦的胳膊。
哐當！
一個什麼東西砸在腳邊，騰在半空的胳膊被嚇到抖了兩抖。
幾人回頭一看，高高瘦瘦的男人抱着胸，頂漂亮的桃花眼微眯，似乎沒什麼精神，站的也歪歪扭扭，但就透着一股又野又狠的勁兒，令人不敢小覷。
“喬爺，您這是？”黃毛男有點怕了，仔細回想他哪裏惹到這位爺了。
他可從沒在雜貨店賒過賬，也沒去別家買過東西呀！
“扔個垃圾。”喬也答地漫不經心，“扔偏了。”
他的視線越過人，落在後面的姜亦身上，姜亦也看着他，視線交匯，喬也只覺得她的眼睛異常的亮。
“啊？扔垃圾啊。”黃毛男看到了地上的外賣盒，忙不迭撿起來，臉上笑着，“我來扔我來扔。”
喬也抿了下嘴，看着姜亦道：“別耽誤孩子讀書。”
讀書的孩子默默站在人後：“……”
黃毛男一驚，看了下喬也和姜亦，敢情這是認識？
他趕緊帶着狐朋狗友上去拍喬也的馬屁。
“必須的，不能耽誤孩子學習！”
“喬爺，店裏生意還好嗎……”
喬也乏，不聽他囉嗦，轉身就回了雜貨店。
姜亦看着他的背影，有淡金色的光籠着，燦爛如神明。
“好孩子，是你的公交車到了不？”黃毛男走前，提醒了一句。
姜亦擡頭一看，確實是她要坐的車，正慢慢吞吞地往邊上停靠。
……
太陽一點點貼近地平線，在隱匿前，撒下漫天餘暉，粉色晚霞，籠罩了松湖鎮，孩子們放學路上的喧鬧聲，不時夾雜幾聲犬吠。
姜亦下了車，她本就沒什麼東西，空着手從學校回來。
許桂花坐在家門口，織着毛線，正和幾個同樣年紀的婦女閒聊，不過她的臉色並不好，甚至還有些生氣。
“桂花，我們回去做晚飯了。”那幾個婦女見到姜亦，神色微微躲閃，收了自己的毛線，一前一後地往自己家走。
許桂花客氣地衝她們笑了笑，等臉轉到姜亦這邊時，霎時就陰沉下來。
“你爲什麼不拍一中的宣傳片？”許桂花瞪了她一眼，兇巴巴地問。
剛剛那幾個婦女裏，家裏也有小孩在一中讀書，小孩放假回來就說了姜亦拒絕拍宣傳照的事，被幾個婦女學的有模有樣。
什麼城裏來的大小姐呀，幾個老師求着她拍個照呀，就是不肯呀，架子可大了呀，把老師都氣的不輕呀……
姜亦把手交在背後，背挺得筆直，淡淡回答：“不想拍。”
“這是你不想拍就不拍的嗎？”許桂花要被這死丫頭給氣死。
姜亦抿着脣，越過她往屋裏走。
“你給我站住！”許桂花吼了一聲。
住在周圍的人，悄咪咪地趴在家裏窗戶邊上看熱鬧。
“我跟你講，不要以爲你在這裏還是大小姐，別給我擺什麼架子，我可不伺候你。”
“喫我的住我的，在家裏什麼事情也不幹，還以爲是大城市呢！還顧着你這大小姐的面子呢！在外面裝什麼樣子，拍個照能怎麼了？少斤肉還是咋滴？”
“給你們老師打電話，說你要拍，看你是腦子進了水，還裝什麼矜持。”
“嫌丟人當初別到我們家來。”
姜亦轉身，臉上沒有一絲觸動，冷淡目光掃向暗處看熱鬧的眼睛，輕聲道：“您不嫌丟人，就說得再大點聲，我臉皮嫩，不如您這把年紀。”
“你……你這死丫頭！”許桂花被嗆得要吐血。
講的喉嚨都要喊啞了，但偏偏姜亦那叫一個油鹽不進。
怪不得，怪不得人家虞城那邊養了十幾年還要扔回來！
“怎麼了？”林國慶一回來，就看到老孃在這罵罵咧咧，趕緊橫在兩人中間。
“還不是你生的好女兒。”許桂花剜了他一眼，扭頭扎進了廚房。
月亮彎彎掛在高空，漫漫月光籠上松湖鎮，微微輕撫樹的枝葉，蟬鳴不斷。
姜亦房間的燈還亮着，林國慶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敲門。
“爸？”姜亦打開門，順便把一隻耳機摘下來。
男人的臉黝黑，他一笑，臉上褶子全都皺在一起。
“餓了喫這個。”林國慶伸出手，是他剛從外面買的煎餅。
許桂花嫌死了姜亦，晚飯也沒算她進來，更不許林國慶喊她喫飯。
可一個正長身體的女娃，怎麼能不喫飯呢。
姜亦抿了抿脣，看着煎的有些糊的餅，沒有猶豫就接過。
“好喫嗎？”林國慶有些緊張，怕不合她的胃口。
姜亦咬了一口，笑着點頭：“好喫。”
林國慶也笑了，他已經不年輕了，五十來歲的人，加上勞作，笑起來並不好看。
“你先喫，喫完早點睡覺，我就先下去了。”
“嗯。”
林國慶轉身，步子很沉重。
他的背影很醜，後腦的頭髮白的差不多，又弓着腰，精神頹廢的樣子。
姜亦看了一眼手上的餅，重新戴上耳機，手機裏重複播放的，是一首搖籃曲。
……
第二日，姜亦是被吵醒的。
砰砰砰！
隔不了幾分鐘，又有人來踹門。
想都不用想，是林小寶那胖貨。
拿起手機看了眼，上午七點，一般這個點，林國慶已經出門幹活了，許桂花也去外邊池塘洗衣服。
林小寶一手拿着蘋果，一手抓着煎餅，在樓上跑來跑去的，不時往房間門上踹兩腳。
他又跑了過來，惡作劇地擡起腿，小短腿可卯足了勁兒，門卻突然開了。
“啊！”林小寶摔在地上，蘋果和煎餅也啪嘰掉了，沾滿了灰。
“好玩嗎？”姜亦低頭看着他。
她是很親和的長相，倘若不笑，就冷冷地盯着人，也是怪嚇人的。
林小寶一顫，突然想起了西遊記裏那些漂亮的會喫人的妖怪，多肉臉頓時嚇得沒了血色。